是不是复读生压力太大?是不是生病了?那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啊?
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带着一连连串的问题差点撞到树上,不禁抬头看了看有没有老人说的“掉死鬼”。
秋天了,哪还有什么虫子啊,不过我还是拨了下头发,同时打开书包,拨通了韩其灼的电话。
“喂,听说你发烧了?”我说的有点急。
“你是——其灼的同学吧,你等一下啊,我叫一下他。”电话那头是个温柔的女人,应该就是韩其灼的后妈了,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我还是莫名地有点紧张,手心全是汗,我赶紧换了只手拿电话。
“喻然,我这两天有点不太舒服。”韩其灼的声音。
“那怎么不跟我说。”语气里竟带了家属的气势。
“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那我一会儿去看你吧?”
“好,那我把地址给你。”
我赶紧记下了地址,刚挂了电话,铃声又响起。
是我爸的声音,“然然啊,考试考的怎么样啊?有没有漏题?”
“咱能翻篇儿行吗,都做了,一题不落,成绩也出来了,班里19名,年级200多。”
我有些不耐烦,也不知我当时急躁个什么劲。
“这次有进步,下次再努力,争取进前100!进了就是一只脚迈进重点大学的大门了啊!”我爸顿了顿,“对了然然,刚才电话怎么打不通啊,你现在自己在外面,手机一定要保持畅通,注意安全,刚才你妈担心坏了。”
我支支吾吾:“哦……就是在接一个同学的电话。”
“现在可不要分心啊,平时电话里最好少聊天,多交流交流学习方法。”
“就是……就是问一道题才打过来的。”我说的很心虚。
挂了电话,其实很不安。
高考,喜欢的人,前途,和幸福。
我该怎么选择?
考上理想的大学,就一定有前途吗?
错过喜欢的人,还会再遇见幸福吗?
那我倘若不放弃幸福,又顺利通过高考呢?
但是,我能做到吗?
为什么人生一定要有这么多次选择——小时候我把风筝送给韩其灼的选择,长大后决定来胜阳的选择,好像每次,我都是那样的毫不犹豫。
可究竟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犹豫了呢。
曾经的我们,或许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喜欢了,又是不是爱。
曾经的我们,或许在很久以后看来,是有些保守了。
曾经的我们,恐怕说过最大的情话,就是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可是后来的我,还是忘不了那个曾经的我们。
他们或许懵懂,或许还有些青涩和稚嫩,但是他们在一起时每一次心跳的加快,每一份小小的紧张和窃喜,甚至是小纠结,都是那么的闪闪发光。它们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亮晶晶的痕迹,每当我后来因为什么事难过的时候,它们就会闪一下,给我鼓励。
我给杨雯青打了电话,请了一个晚自习的假,她很快就答应了,还突然说考完试放松放松,可我都没说请假原因。不得不说,老杨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老人依旧坐在房檐下,我走过去。
“爷爷,您的薄荷在哪儿摘的呀?”
“不远不远,就在上面。”老人指了指路的尽头,我看了看,那是南山的方向。
“那您带我去吧。”
我们沿着小区后门外的大坡一直向上,中途还路过一栋破旧的公寓,突然就想起慕小霖曾说过,那里原先住的都是些变态的单身汉,以前有学生下夜自习路过的时候,看见有个男的在路边拿着手电筒背对着马路涂口红,半晌还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吓得那女生后来上晚自习都是让家人接送。
我看了看表,六点半,九月初,依旧是天光大亮,但我还是加快了脚步。
老人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这栋楼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荒着也是荒着,不如改造了也好,可听说因为风水不好,所以就一直无人问津。”
“啊?不会闹过鬼吧?”我背后生寒,又脑补了下慕小霖描述的画面。
“那现在还要上去吗?”老人笑的有些可爱,像是在故意考验我。
“要,只要您确定那里有薄荷!”
“看你这么用心,一定是给很重要的人。再往上走一段,就是农业大学了,薄荷那里就有。”
“您怎么知道啊?”我很惊讶,心想您不是每天都在楼前坐着么。
“我以前是那所大学的教授,我姓童。”他笑。
“啊,童教授!”
“你还是叫我童爷爷吧,哈哈!”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呢,怎么看,您都不像是一般人!那我以后,就还叫您爷爷!”
他点了点头,说:“薄荷喜温暖湿润的环境,生长的最适温度是20℃~30℃,每年收割以两次为好,第1次是在6月下旬至7月上旬,我们现在正赶上第2次收割,时间刚好。”
当我把装了薄荷水的瓶子在韩其灼面前晃了又晃的时候,韩其灼惊讶的样子让我十分有满足感。
“这是哪儿弄啊?”
我得意:“你上次不说,那我这回也不告诉你,以为我找不到了是吧,不过,就是在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地方比较惊悚。”
他没理我,而是抱着瓶子朝里面走去,末了又来了句:“带着你的鬼故事,跟上。”
“喂,是真的,路过的时候,感觉明显不对劲啊,喂,你还听不听了?有几次我差点就放弃了!”
然后,我就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最里面的房间,是一个书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一整面墙的胡桃木的书柜。透过茶色的玻璃,我看到有《时间简史》、《物种起源》、《达尔文进化论》等。
“你还看这个?”我随手拿起一本名字很特别的书,“王蓬絮?名人自传么?”
“是王蓬絮星,五大客星之一,状如粉絮。”
“是你是我的克星的克星吧?”
“不是啦,算了,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要是杨雯青,一定会特别有耐心地给我讲解。
“其实,这些书大部分是我外公买的,他在过去是私塾里教书的先生,自从我妈去世以后,他就离开家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有点后悔。
以前我妈总说,到别人家不要乱翻人家东西,真是不听老人言。
我说:“那以后别再看这些书了。”
他没理我。
我继续:“不好好学习,整天看这些,你是不是想再复读一遍啊,那我到时候可不跟你一起。”
终于,他脸上才有了点笑容,露出整齐的牙齿和深陷的酒窝,说道:“那可不行。”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不禁想,他不应该被黑色的星空缠绕,他应该是属于太阳的。
“对了——”他问,“这些薄荷你怎么找到的啊?”
“在一个大学而已。”我故弄玄虚。
没想到他也没追问,“那等我们也考上大学,再一起去挖,好吗?”
“那到时候还有吗?”
“只要你努力找,就一定会有的。”
他的眼睛清澈而坚定,我看着他说:“那好吧,韩其灼小朋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幼稚。”但还是伸出了手,“那拉钩,然然小朋友。”
地板和窗子反射出金色的光,絮绕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我眼前又是一片金黄,只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在慢慢地下沉,心却开始向上,仿佛就要被太阳给带走了似的。
然后,我就看见,我们的大学,就在不远处,向我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