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快要闭眼的时候,头顶突然轰隆一声,光亮便透了出来,突然间石块碎屑噼啪地落在他身边的水坑里,他死死护着身侧已经昏睡的宠妃,各种杂音掺杂在大雨里,浇在了两人的脸上。那水坑的水就都漫上来,呛得他沙哑的扯着嗓子叫。
压着的重物被挪开的一刻,才得以叫出声来。
“小皇叔,救,救我。”
许晏翻身下压,踩在一木板上,借力将重物移开,又是一掌下去。
这一掌的力度不轻,直直把李隆给摁在了水里,平时威风八面的九五至尊,此时耳鼻咽喉里灌满了污水,恶心的他直发颤,他哇的一身就吐了出来。这片刻的窒息让他头脑一片空白,浑身都是黏糊的触感,他在恍惚间看见了许晏的眼睛。
他的力度那么大,哪怕李隆用尽全部的力气,也无法憾动分毫。
恐惧如同铁链,把他困在了更深的无间地狱。
许晏把他同贵妃两人一并抓出了污水,瞬间四方的声音和光亮全部窜了进来,李隆惊得似乎要昏过去,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脸色褐黄,嘴唇惨败抖动。
雨淅淅沥沥还在下,后方的文官才冲上来搀扶,也顾不上味道难闻,一拥而上,再后方更是跪倒一片,哭的凄凄惨惨,一路哭到了宫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挖出了圣上的龙体横陈。
许晏拉出李隆后,就退在了一旁,他一并的护安军跟着主子的意思,都从水坑中起身,所有人站立在泥水与污水间,扶刀直立,不卑不亢。
与许晏的站姿几乎一点不差。
护安军的便衣是红白交接,他们身边站着一群军士,身着蓝紫长袍,倒是相得益彰。
“旁边的陈家,”薛成阳摸了摸胡子,“望月楼塌的巧,塌的恰恰好。这里头水深,却淹不死人。”
月初知道老师的水深另有他意,她点头,“陈家一向守着江南,他们与许家不可同时入长安,是先帝......咳咳咳,父王的意思。断不可能是皇叔调的陈家来,这么一来,人心不古,倒有几分逼宫的意思了。”
“后头的事,你要早做打算。”
两人谈话从头到尾没有避着许叔,就没有避着许家人的意思。
众人扒拉了一整天,许晏等人更是不敢懈怠。庭直看着手上的血泡,此刻才疼的发紧,“云起,”他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一个倩影晃过这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挡在了许晏的面前。
她将手中的帕子急急缠在了他的手上,“浸了脏水对伤口不好,”又将手中的伞移向他一方,“这雨冻人的很,回去喝些姜水,染上寒气不好。”她侧头又顺口一句,“诸位哥哥们一并来吧,姜汁驱寒,再用些药,别伤着了才好。”
薛成阳远远看着两人,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向许家的老管家。
许叔本想一并上前,哪里想到月初跑的那般快,他一时居然追不上,正一侧头,就对上了老先生的目光,他头脑一热,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上了脑门。
坏了,他想。
上了年纪的御医们早就侯在寝殿外,此刻都是慌慌张张的迎接,跟着队伍往前跑。
几位身着华服的娘娘随着太后,又分别由几个媳妇搀着来迎,看着李隆横着抬进来,抽抽噎噎哭的不行,为首的太后沉稳有度,拧着眉,“急什么,慌什么,都是御前侍奉的人,怎么这般没见过世面?”
众人身后,皇后娘娘楚娇娇素服来迎,正好对上了浑身鲜血淋漓的李隆,两人对视一眼,李隆将目光匆匆移开。她走到了他后方的轿子上,直直将那上头的昏睡女子拉了下来。
此女蓬头垢面,与平时精雕细琢的打扮形成了悲哀的对比。
“贱人。”楚娇娇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一巴掌把金天雅直接扇醒了。
后头的臣子哗哗齐齐地跪下,接连大喊,“微臣罪该万死。”
楚娇娇侧过身,将红肿的左手藏于身后,她沉着指挥身后的??宫女官们,“赶紧让人备汤发衣给诸位大人。”
太后款款走上前,示意将天子同宠妃快快入殿,一边对大臣们说,“哀家见诸位的赤诚忠心,我大汉有如此君臣关系,实在是先祖之幸。诸位大人不必再着急了,皇上已经就上来了,必然无事了。”
群臣叩首感恩戴德,嘴里说着皇上万福金安,必然上天保佑。
楚娇娇只觉得头晕的很,从头到尾,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后宫的几位女大人的眼里,半步错不得。她得生气,又不得太过于生气,失了体统,这一巴掌是要打下去立威的,虽然她对金天雅的淫乱之事丝毫不在乎,但她的姿态要摆出来。
太后漾出一个笑容,正对上楚娇娇疲惫的双眼。
又匆匆移开了目光。
楚娇娇继续交代,“请户部大人,首辅大人诸位进来说话,其他人就不要再跪了,雨下的大,快去偏殿歇着,喝些汤水,别染上了风寒。”
许晏从头到脚都淌着水,,料峭春风一吹,头皮都发冷,他与陈喜对视一眼,脸色很是难看,多年的好兄弟无需言语。对方将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
庭直,唯亭的脸色也臭的不行,他们都垂着头,思量着宫中的事。两队服饰不同的人群此刻却渐渐合为一体,几年前,都是一齐喝酒吃肉的兄弟。
许晏和陈喜此刻无需多言,虽不知道是宫中何人动的手,但这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了,此后他们的路怕是很难走。刚才又是挖土,又是浸污水,他身上的疼痛感这会儿才起来,一瞬间疼的四肢都失去了知觉。小姑娘滑腻的帕子粗略的缠着虎口,既而小姑娘挎着他的左手,一边搀着他。
许晏脸色不好,却不是病态,只是神色有几分不悦,全身上下冻得僵硬麻木,只能感受左半边的温度。
又走了一段路,许晏才侧头对着陈喜说,“林玉,这望月楼后头都是些矮平楼,住的人都是些老人,舍不得搬,望月楼一倒,这后头得死多少人。”
陈喜早就脱了靴子,赤脚泡着水,又把长袍提了起来,他低头看见脚上的水泡,点头回复,“这事我知道,我的人说了前几日就淹到了弦偌长街,挨着运河,现大坝也给冲了,这水倒灌,淹了望月楼的地基也只是时间问题,再者,这下头是观望台。都是空的。”
工部,户部都扯不清楚的关系,现在陈家也被莫名其妙的召来了,许晏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他要避嫌,如今不该进宫。
许晏左手握拳,刚好触到手上的伤口,却在侯府外,看见了一个熟人。
来着是个身着考究的年轻女子,她没有行大礼,只是对着众人弯腰随便给了个礼节,她是宫里的人。
“建宁侯爷,陈将军,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