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人表达信任有很多种方式,对于洛林来说,能够透露洛莉娅的身份和存在,就是他真正开始信任一个人的最好证明。
相信一个人源于可靠程度或者感情基础,更为安全的情况是被信任者没有任何出卖自己的理由和可能,才相识不久的艾尔缇娜显然属于后者。即便如此,若是没有在院长室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或许很久之后,或许永远不会对艾尔缇娜说出这句话。
艾尔缇娜对这些全然不知情,但却清楚地感受到了洛林话语中和平时不同的东西,欣然点头:“好啊,把我的亲卫借给你吧。”
“上次在巷子口看着我们的那几位?”
“嗯,我也一起去吧,这样能更安全一些。”
“比如路上不会有人截杀我们?”洛林笑了笑。
“虽然不能完全保证,不过想来概率应该会小很多。”看着黑发少年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笑意,艾尔缇娜唇角也微微翘起。
洛林并无异议,微微点头答应:“好。”
……
……
有了这样一位同伴,原本处理起来十分麻烦的事情顿时变得轻松简单了许多。
先前洛林在彻底换了个身份的情况下尚且花费了大约两天才办好了所有手续坐上了途径迦尔城的长途列车,然而这一次,他们几乎是在刚刚确定了行程后的半小时内就坐在了车厢里,只用了不到两天就抵达了迦尔城。
大小姐艾尔缇娜初次来到这样的边陲小城,并未流露出什么厌恶不屑的神色,在左顾右盼了一阵后,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帝国还有这样的地方啊。”
洛林心想你虽然表面没有看不起乡下的样子,但这潜台词是已经把迦尔城开除出勃兰登尼亚了?然后他转念想到那座魔法学院似乎就比整个迦尔城还要大上那么一两倍……也就释然了。
两人在向安布贡德山脉前进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洛林很认真地问过需不需要找一个代步工具,被艾尔缇娜以‘我可不是那种柔弱小女孩’为由拒绝了。
以两人异乎常人的脚程和体力,不出多时就到达了那片人类禁区之前。
艾尔缇娜望着眼前完全见不到边界的葱茏树海,感受着这处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幽暗阴冷的天色:“果然名不虚传。”接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平常眼里甚至还有几份回家般欢喜情绪的洛林,心想这果然是个怪物。
洛林忽然说:“手借我一下。”
“嗯?”艾尔缇娜微微一愣,但没有任何迟疑地把手伸了出来。
洛林轻轻握住那只柔弱无骨的手,不多时就立刻松开:“好了。”
“什么意思?”
“有我的气息就不会被魔兽袭击。”
艾尔缇娜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表情凝重起来。
“怎么了?”
“这里的魔兽真的很多……而且非常强大,只不过现在都在往我们的反方向离开,如果我自己一个人进来大概活不过半天。”艾尔缇娜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生活这么多年?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洛林的关注点完全放在了别的地方:“你能感知到魔兽?”
“是啊,等你学会了魔法到了我这个阶级一样可以。释放魔法的最基础就是感知魔素,这些魔兽身上的魔素浓郁得像是实体,在我的感知里就像一大块移动的石头。”
“那为什么法师不能随意进出这里?”
“就算你能看清楚每一个目标,你能同时锁定几百上千个吗?”艾尔缇娜瞥了他一眼,“也许五阶或者六阶法师可以,至少四阶以下没有可能。”
……
……
这片密林实在广袤得难以想象,两人用与之前赶路差不多的速度,直到傍晚才快要抵达那个小木屋前。
两人在这片人类禁区中闲庭信步,边走边聊,这派轻松的模样若是被历代曾抱着必死心态来此的探索者们看到,只怕是吐血三升也排不尽内心的愤懑。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
洛林的脸色顷刻间大变!
那是洛莉娅木屋的方向,没有任何生物甚至魔兽会自然靠近那里,这声鸟鸣声又是从何而来?
他没有对艾尔缇娜做出任何解释,自顾自猛然向鸟鸣声传来的方向全力冲了过去。
艾尔缇娜反应也极快,在他身形刚动的一瞬间就抽出了腰间的细剑,双腿发力迅速跟上,细剑上微微亮起的蓝色魔晶石留下一道细长的残影。
两人的速度不相上下,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目的地,只见一只大约两人高的猎鹰张开双翼护在几个人影之前,由于此时昏暗的光线和猎鹰巨大翼展下的阴影根本看不清几人的脸。几道人影之中有光环微微亮起,即使是身为门外汉的洛林也能一眼看出那是魔法发动的前兆。
在猎鹰的对面是一栋孤零零的小木屋,搭建得极为粗糙的屋顶此刻不知被什么东西平整地削去了一半。
而让猎鹰以及那几个人影万分警惕的,是那片站在小木屋之后的阴影。
那阴影大约五六米高,酷似人形,但头颅处的位置却是奇怪的三角形,有些类似海洋中的鲨鱼,眼睛处泛着微红的幽光,在那片昏暗的树荫里显得尤为可怖。
艾尔缇娜的眼睛微微睁大,一把拉住了似乎准备有所动作的洛林,尽可能压低声音:“别过去!那魔兽非常危险!魔素量几乎是我的二十倍以上!”如果说先前那些主动远离他们的魔兽在她的感知中是一个个闪耀的光点……那么这只人形的魔兽几乎就是一轮耀眼无比的烈日!
同时她也有些不解,在她的印象中洛林绝对不是一个鲁莽行事的人,在一旁观察分析局势等待合适战机才符合他的风格。
洛林极为缓慢地回过了头。
艾尔缇娜呆愣住了。
她见过黑发少年老实乖巧的样子,见过他无比强大自信的样子,见过他在自己调侃下有些青涩稚嫩的样子,见过他成熟得全然不符合年龄的样子,也见过他冷酷无情的样子。
但她唯独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满眼皆是几乎喷涌而出的杀意,虽然面目依旧清秀俊朗,但看起来已经全然不似人类的洛林。
黑发少年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栋小木屋,声音冷得像是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霜:“我的妹妹在那里。”
下一秒,他以极为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跃而起。
或者说弹射了出去。
几乎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从艾尔缇娜所在的位置来到了那栋木屋之前。
在那两人高的猎鹰以及那巨大的人形魔兽面前,他显得十分渺小。
但这时猎鹰和人形魔兽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死死锁定了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生死大敌。
艾尔缇娜看到这一幕,忽然竖直举起手握拳。
若是这时有人观察着她的背后,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她此时……有整整六条影子!
场中对峙着的双方突然看到洛林这个闯入者,似乎都吃了一惊。最为明显的是猎鹰翼展之后的那几道身影,咏唱魔法产生的光环都由于分神出现了停顿。
洛林看了一眼面前那只高大的棕色猎鹰,回头冷冷地看向那只巨大的人形魔兽:“滚回去!”
即使是艾尔缇娜这时也震惊了,这魔兽明显不怕洛林的特殊能力,他为何还有胆量和底气对着那个比场中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强大的存在这样说话?
然而更加令人目瞪口呆的是,那只魔兽似乎低头想了想,随后真的缓缓向后退去,彻底隐没在了参天大树的阴影之中。
洛林再次看向那只雄鹰,语气依然冰冷:“我不管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离开。”
随即一道紫色的电光一闪而灭。
洛林似乎早有准备,向旁边一个侧滚翻有惊无险地躲开了这道法术。
接着他抽出弯刀,微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猎鹰翼展后的某个位置,迅疾无比地借着树干遮挡冲向那里。既然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他自然也不会再多废话半个字。
他不关心在场的这些人是谁,死了会有什么后果,无论怎样严重的后果在他眼中半分都比不上洛莉娅的安全受到威胁这件事。
此处若是开阔的平地,面对不明数量的能够发动超远程攻势的法师,他的胜算无限接近于0,然而这里是密林……是他的主场!
那只高大的猎鹰却没有放过他,鹰目死死地锁定在他的身上,似乎只等他进入攻击范围就会立刻发动袭击。
突然间,猎鹰背后的那几个人影举着手走了出来。他们的身后飘着一抹很淡的影子,颈间架着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
艾尔缇娜也早已从先前他们所在的那从灌木中走了出来,此时借着暗淡的光线看向那几道人影……然后愣了愣:“巴希尔?”
那道人影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缇娜殿下?”
艾尔缇娜无奈得想要扶额叹气,没想到这场闹剧居然是自己人打半个自己人……
她举起手做了个手势,那些影子整齐划一地收起了匕首,缓缓散去。
洛林看着场中这戏剧性的变化,眼中露出一丝意外,沉默片刻,收起了弯刀。
艾尔缇娜看向沉默的黑发少年:“介绍一下,与我同一届进入索灵学院的同学,布列尼伯爵家族的巴希尔·布列尼。”
黑发少年眼中的冰冷情绪还未完全散去,只对场中众人点了点头算是见过,就转身进了木屋。
被称作巴希尔的男子和他的同伴们苦笑一声,毕竟双方刚才还在图穷匕见,此刻就要求对方笑脸相迎委实是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
……
天色此刻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空中那轮逐渐暗淡的日轮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月牙。淡淡的光线一束束透过被削掉的屋顶照进了屋内,照亮了屋内那对此刻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儿。
洛莉娅抚摸着洛林因为刚才精神的极度紧张还有些僵硬的面部,轻声安慰:“哥哥,我没事的,我刚才一直听你的话待在屋子里躲在床下,一点都没有受伤的。”
洛林沉闷内疚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他简直不愿意去想象如果自己晚到几分钟甚至几十秒,场中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洛莉娅的安全又会受到怎样的威胁。若是真的因为他迟到几步而出了什么意外,即使是抱憾终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洛莉娅用柔软的小脸轻轻贴了贴洛林的面颊,微笑着安慰他:“当然不是哥哥的错,哥哥来救我了呀。”
洛林把怀中的女孩抱得更紧,语气温柔但愈发坚定:“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