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大厅与庄园中的那片庭院很近,还未走出门口就已经能看到那些插在地上的照明用火把,像是在举办什么篝火晚会,只不过这并非以歌曲舞蹈,而是即将以血腥和暴力铸就的一场表演。
艾尔缇娜并未走到那片场地上,而是靠在大厅的门口,等着他出来。
洛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从提出决斗后就一个字都没有说,面对挑衅如此,面对侮辱如此,此刻依然如此。
但艾尔缇娜明白,这是他已经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洛林的心性再如何沉稳,至今也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少年,那些成熟冷静只是因为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比他人都要更冰冷阴暗些,并不代表他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能够无视自己的底线被别人如此撩拨甚至放在手中把玩。虽然对方的本意并不在洛莉娅身上,但既然提到了她,便足够成为让洛林极度愤怒的理由。
艾尔缇娜亲眼见过他在密林中以为洛莉娅遇险时瞬间爆发的冰冷怒火,于是在刚才的事件开始时就想着阻止,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她拉住洛林的手,轻声说:“这件事情我会去查,洛莉娅有我的亲卫照看,你放心。”
她又补充道:“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用那种特殊能力,一旦暴露有些无法解释,就算是院长也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洛林的声音有些嘶哑:“我知道。”
艾尔缇娜松开了手,微笑说道:“我不担心你会输,不过还是把洛莉娅送回房间了。除了那种能力之外不需要留手,有什么事情……我来承担。”
洛林摇了摇头,轻声回答:“谢谢。”
不等银发少女反应,他就走向了那片被火光照亮的草地。
艾尔缇娜明白他谢的是关于洛莉娅的事情,但拒绝了后一件事,微叹一声,不再坚持。
……
……
贵族们几乎都聚集在薛西斯那一侧观看,洛林这一侧只有艾尔缇娜等寥寥数人,场中那个瘦削少年的身形看起来顿时有些孤单孱弱。
托恩士坦朗声开口:“这场决斗的被挑战者,三阶法师薛西斯·霍亨斯陶芬与他的二阶近卫。挑战者,洛林……”他顿了顿,“C级猎人。”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压抑的哄笑,更多人的眼神耐人寻味起来。
列文雷因特家曾在狩猎之夜后动用很大力量在王都搜寻过一个人,这些贵族们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没想到面前这位就是当日那个不敢完成狩猎之夜落荒而逃的胆小猎人。
只是他们到底没有分神去思考那位公主殿下为何会对这个胆小猎人平等相待。
“以我对我主的忠诚起誓,最终判决结果必将公平、公正、公开。”
托恩士坦的宣词完成,退出场外数十米。
洛林看着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的那名近卫,以及他身后几米处的薛西斯,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薛西斯没有迟疑,率先咏唱起了咒文。
那名近卫几乎在咏唱开始的同一时间,握紧了手中的剑盾,冲向洛林。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洛林没有任何反应。
他似乎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什么都没有做。
他正好站在背对火光的地方,面容处被一片阴影遮挡,看不清表情。
就连艾尔缇娜也愣了一下,在她的想象中,洛林或许会利用速度迅速摆脱那名近卫,然后贴近薛西斯一击必杀,然而直到对方即将冲杀到眼前他都毫无动作。
那些贵族显然以为洛林听到薛西斯的实力已经绝望自弃,但艾尔缇娜当然明白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只是不明白他准备用什么手段还击。
近卫离洛林已经很近,近到他手上的剑只差一步就能砍下洛林的头颅。
薛西斯的咏唱似乎也将要完成,甚至能感受到那处聚集的惊人魔素浓度。
如果洛林再继续等下去,就是必死的局面。
所以他终于动了。
他举起了拳头,对着那名近卫一拳砸下。
但除了圣棺骑士以外,又有谁能够用肉身瞬间破开坚硬的盾牌和盔甲?
洛林的拳头或许很硬,很快,力量很足,但是仍然没有魔法加护,无法达到比拟钢铁的强度。
但就在他的拳头快要砸到近卫下意识举起的盾牌上时,那个平凡的拳头上忽然冒起了些微小的光亮。
那似乎只是在火光映衬下的错觉。
但艾尔缇娜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里。
下一刻,那个平凡的拳头与铁盾相撞,发出了沉重的闷响。
铁盾应声碎裂!
那名近卫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瞬间瘫倒在地,但很快就强行压制住内心的震惊,举剑刺向洛林。
洛林一脚向后踏去稳定身形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抽出弯刀,挡开了这记疲软的剑刺,面无表情再次一拳轰下。
场中响起几声惊惧的尖叫。
洛林没有再看那个已经几乎成为浆糊类物体的头颅,两腿瞬间加速冲向薛西斯。
他的速度极快,比近卫快了不止一倍,转眼间那个能够打碎钢铁的拳头就已经出现在薛西斯面前。
但薛西斯并没有恐惧退缩,甚至一步都未动。
因为他的咒文……已经咏唱完毕!
蓝紫色的光辉猛然爆发!
「三环·闪雷之束」
在所有魔术使所能掌握的低阶魔法中,雷魔法是最为暴力,爆发力最强,杀伤力也最大的一种。只是它非常难以控制,以至于索灵学院的那位米格导师都只能维持很短的一瞬间。
薛西斯释放出的这片雷光……足足有接近两秒之久!
被三阶法术正面击中,除了圣棺骑士没有任何人可以存活下来。
但在雷光快要消失的时刻,一个拳头破开了暴戾的雷场,出现在薛西斯的面前。
薛西斯眼中的神情从阴狠转为茫然,接着便是无穷的惊恐。
这不只是因为那只手能够击穿钢铁。
更因为那只手上这时还燃烧着烈焰。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后退去,也无法避开那个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拳头。
那似乎不是一个拳头,而是死神的瞳孔。
因为极度的恐惧,他那张棱角分明,俊美精致得像是出自雕塑名匠之手的完美面容,此刻扭曲得完全不像人形。
他高声惨叫:“我认……”
这一刻,雷光散尽。
贵族们看着那个包裹着火焰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那张艺术品般的脸上,似乎听到了石雕碎裂的声响。
薛西斯倒飞出去,撞倒了人群中的一位贵女。
在他身体落下后,空中那些四散的鲜血才淋湿了贵族们的头顶,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那名贵女险些昏厥,视力恢复后下意识看向前方……看到了一张血肉模糊,五官尽毁,狰狞如鬼的脸。
贵女吓得发出惨叫,彻底昏了过去。
洛林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灰飞烟灭,身体被无数处大片焦黑和看起来颇为恐怖的伤痕覆盖,依然半举在空中的手臂像是一根烧焦的木柴。
然而他像是没有痛觉,看着薛西斯落下的那处平静说道:“抱歉,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