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队伍的路上，听着米格的讲解，洛林终于清楚了这次实地研习的内容。
作为军方最大的战斗法师预备营和魔法中枢，索灵学院对所有学员在战斗方面的要求都很高，哪怕是立志成为魔法研究人员的那些学生，也必须具备自保以及独当一面的能力。因此，每届新生在入学后一段时间便会参加第一次实地研习，以此锻炼包括战斗、应变在内的各项技能。
和狩猎之夜有些相似，实地研习的地点每年都不尽相同，在战争期间，院长甚至会安排新生们前往战争前线，感受那里的氛围与环境，第二次研习的老生们则是直接上场参战。并且实地研习是强制每个学生参加的活动，缺席则等于即刻退学，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只是进入学院学习魔法就要面对如此残酷的死亡考验，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是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然而就是这样的严格筛选，才造就了一批又一批足以震慑大陆的强大法师。
话虽如此，依然有相当一部分贵族选择让自己的后代放弃进入索灵学院的机会，而是留在家中学习家族所拥有的魔法传承，这样的法师往往因为缺乏实战经验而导致战斗力较弱，被贵族们瓜分的千年魔法传承自然无比强大，但在运用方面却常常逊色于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法师们。
而这次研习的目的地，是位于帝国东方偏南的落基山——巴贝尔要塞。又因传说曾有一位‘猎龙骑士’与巨龙在此发生过战斗，因而称为龙灭要塞。
听到这里，周围的新生们似乎都没有多大反应，洛林则是愕然不已。老头子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龙这种幻想生物！
他下意识地想找人询问，然而这时才突然想起艾尔缇娜并不在自己身边，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路上都微垂着头的冰山脸女孩。
“啊，是那个吧。”查茨克似乎看出了洛林的想法，“两千年前的传说，我也听过，不过从那以后大陆上好像就再也没有发现过龙的存在了。”
“我们弗林王国以前也有过差不多的传说，似乎是王宫曾经被袭击过，古时的宫廷魔法师都被掳走了，自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彻底断绝了魔法传承。”他继续说道。
“一整个国家都阻止不了龙的行动么？”洛林问。
“我也不清楚，似乎有专门的学者法师研究那些幻想生物。不过按照传说中的记载，龙都天生带有非常强大的魔法以及魔法免疫力，而且巨大无比，能轻易摧毁城池。”
芙兰朵忽然也开口说道：“这座要塞就是两千年前图卢安王朝的君主建立的，传说彻底毁于黑龙阿尔盖乌斯的降临，猎龙骑士与黑龙的战斗打碎了四座山峰，使得大地破碎，多出了两条向地下延伸的峡谷。”
洛林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副画面，黑色的巨龙双翼遮天蔽日般展开，覆盖全身的鳞片每一块都如钢铁般坚硬，粗壮有力的四肢像推倒纸片一样轻而易举地踩碎了城墙，向着仓皇逃窜的人群吐出灼热的巨浪，仿佛末日降临。
“那个传说中的‘猎龙骑士’为什么能与这样的生物对抗？”
芙兰朵淡淡地说：“据说他窃取了龙的秘密，成为了极其强大的绯红骑士。”
洛林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个依稀还有些轮廓的圆形楼顶。
那些被冠以‘绯红’之名的人们……竟然拥有能与这般伟大的生物匹敌的力量？
……
……
洛林所看向的那个地方，当然是索灵堡的顶端。
罗兰这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扶手椅中，而是站在窗边，注视着米格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校园。
直到最后一个学生也消失在了视野中，他转过身来，看向乖巧坐在桌前的那个女孩，眼中透着些不明的意味。
洛莉娅虽然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里，但平日水蓝色眼中那份天真灵动也不见了踪影，像是古井中毫无波澜的水面。
“他知道吗？”
洛莉娅摇了摇头。
“噢，我并不担心你会对他造成伤害。”罗兰坐了下来，平静地与洛莉娅对视，“只不过……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告诉他。”
洛莉娅轻声说：“我担心他会不喜欢这样的我。”
“你应该对他有信心。”罗兰微笑，“既然他如此宠爱你，和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也许你还对人类的这一方面不太了解，但我们通常都把感情中的欺瞒视为很严重的一件大事。”
他的话音刚落，洛莉娅那副从来只有微笑的面容骤然变得有些凶狠，甚至透出了一股呼之欲出的杀意：“你要是敢告诉他……”
罗兰平静说道：“我相信我们都认为对方是很大的威胁，并且我现在是你和他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我死了，还在幼年期的你无法保住他。”
“你知道我是什么？”
罗兰点点头：“一种……已经消失了几千年的高阶生物。”
洛莉娅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在死死抓紧裙摆的手背上绽开形成一小滩水渍。
“我害怕……他会因为这个开始讨厌我……或者不想再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害怕……只是想想就很害怕……”
罗兰温和地说：“对于人类来说，多给最重要的人一些信心是很必要的事情。”
女孩抽泣的声音逐渐小了些，却还是带着些哭腔，用力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罗兰有些动容，这兄妹两人似乎都对彼此隐瞒了些东西，但这份互相珍惜留恋的感情却是无比真挚，无比强烈，最是能触动人最深处的那片柔软。
他微笑看着失落低头的女孩：“如果他因此对你产生了隔阂，我可以答应你帮你稍微修改他的认知。”他若是要用高阶法术永久性修改一个低阶法师对于任何事情的看法都是极为简单的事情，这便是惑控学派的恐怖之处。
然而女孩出人意料地迅速抬起头，惊恐说道：“不可以！不要这样！不要伤害他！”
罗兰看着她眼神中的那些惶恐，彻底怔住了。
为了保护对方不让对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能够如此轻易快速地抛弃自己内心最大的渴望么？
不……应该说，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个少年就是唯一渴望，唯一重要的事物。
他又想起初次见面时，洛林听到妹妹终于能够被足够强大的人安稳地保护起来，终于能够走出那片山林来到繁华的人间，眼中那些仿佛快要迸发出来的喜悦。
这大概是所见过的唯一一对不带任何利益色彩，完全发自内心地为对方着想付出的人儿吧？
多么难能可贵。
多么不可思议。
原来无数人所追求的真理之上，还有这样触手可及，却又无比珍贵的东西。
于是老人开心地笑了起来，遍布脸庞的皱纹似乎都浅了许多，眼中的星光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会保护好你们。”
——这是大陆最强惑控法师，罗兰·列文雷因特立下的最后一个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