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哥是个很时尚的人,尽管他的时尚永远停留在了上世纪九十年代。
今天晚上,他特意烫了泡面头,换上牛仔衣、海魂衫、飞跃鞋。
这个晚上对刀哥其实没有多特别。带上两个人,做掉老大吩咐的一个小子。这样的行动在这将近二十年里他驾轻就熟。
可他还是抽个空,在窦辉上位后,第一次脱下身上的西服,换成了他最舒服的装束。
其实没有什么必要。他只能穿一个晚上,而且血有可能弄脏他的衣服。
他在路边小超市的青花瓷缸里随便称了三块钱的散装茶叶,塑料袋只撑起一个小角,老板娘面带鄙夷。
他将所有茶扔进杯子里,泡了一杯很浓也很难喝的茶。
喝茶时,他精神恍惚,从前种种在眼前闪回。很奇怪,他不喜欢缅怀。
刀哥这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呢?
今晚的战斗进行到这一刹那,即将结束。
刀哥的这一刀,无解。吕悦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是随着惯性本能地挥舞手中刀。
随着这一刀的不断接近吕悦的胸膛,刀哥的身体也在不断前倾。
刀和他的身体,一同运动。
刀哥的双脚,在挥刀之时,也在调整以维持身体平衡。
刀,身体,脚……
脚下面是什么呢?一双破旧的飞跃鞋。
飞跃鞋此时踩踏在哪里呢?吕悦的血中。
吕悦身躯被多颗子弹击中,无数血管破裂导致血流如瀑,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滩血水。
吕悦的身体在穿行中已经被系统治愈,但血泊依旧。
刀哥的飞跃鞋,就浸泡在其中。
飞跃鞋有年头了,不仅鞋面破破烂烂,就连鞋底的花纹也被磨平了。
现在,调整维持平衡中,刀哥的脚翘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吕悦的血液让地变得有些滑,而刀哥的鞋底防滑花纹,偏偏早就被磨平了。
在长刀切砍开吕悦胸膛的前一瞬,刀哥的脚站不住了。
他滑倒了。
身体的突然失衡,在心无旁骛的血战中,就像一发黑枪,狙击了刀哥。
刀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血水飞溅。
当他抬起头时,吕悦手中的刀消失了,又换成了一把冲锋枪。
可他现在没有能力再劈砍出一刀,逼迫吕悦只能狼狈地把枪当铁块抵挡。
吕悦扣动了扳机,一瞬间炫目火光中十几发子弹击中了刀哥的胸腹部,他的蓝白海魂衫一片赤红。
刀哥的身体残破程度比吕悦之前更甚,他死定了。
就是一个瞬间,他从杀者,更变为死者。
他眨巴着眼睛,很疑惑。
灯光下,他把吕悦仔仔细细上下看了一遍。
为什么他完好无伤,地上会有这么多血。
刀哥的喉管被胸腔破裂血管激溅而上的血流堵塞,他说不出来话。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脸伸进了这一滩血水中。
“是真的……”
甚至还有些温热。
……
吕悦弓着腰,大口喘着气。
血水中的尸体,由之前的他,更换成了这个瘦高的男人。
血池在头顶路灯灯光照耀下,液面有着猩红鲜亮的光,围绕着刀哥的尸体,晃花了吕悦的眼。
他右手成拳痛苦地捶着头,生死搏杀结束,被肾上腺素压制住的强烈不适这时才汹涌扑来。
不仅是头部的剧痛,甚至他腹部都隐隐不适,有点反胃。
他瞪大着眼睛,还在看着刀哥一动不动的残破尸体。
吕悦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这样凶险的战斗,这个无法战胜的敌人,会意外滑倒。
脚底一滑,生死逆转。
吕悦有点想哭,他觉得这场景的滑稽,既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这具尸体。
但是,他活下来了!
吕悦站在路灯下,身边围绕这三具尸体。他像笼中的斗士,击败所有敌人后,独自站立在闪亮的聚光灯下,享受荣耀。
喘息平复一阵后,他想起了什么,后槽牙搓磨着,从里面恨恨地吐出两个字:“窦!辉!”
很难相信,之前将死时思考因果、心态平和的,和现在死里逃生反而大怒的是同一个人。
可能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现在吕悦不将死了,活人的恨意、愤怒等情绪也活回来了。
他现在就想着狠狠地报复!
这次要不是老天爷在打架时拉了偏手,他真的就挂了。
还是挂了两次!
第一次是身子被打成筛子,第二次是被人用刀劈死。
吕悦将地上的三具尸体收入个人空间,还有两把手枪和一把黑刀。
他直起身子,看向不远处的那间亮着灯的房。
他的目标,是那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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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诚依旧在屋子里,没敢逃走。
他换了裤子,坐在桌子边,焦灼不安地等待着。
房门大开,秋夜凉风偶尔往里面灌着,他的心也渐渐冰冷。
他本来以为,那个嚣张的小子,遇上了刀哥这票狠人,死定了。
刀哥走后,他就听到了外面的枪声。
那时候,那小子就应该被打死了。
可为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有湍急的枪声响起?
那两人带的都是手枪,不应该发出像机枪扫射一样的密集枪声。
难道是那个小子?
不可能!他就一个拉货的,怎么可能有枪?
而且,被埋伏了,那之前的手枪射击,一枪都没有打中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反击?
杨诚脑袋和心都很乱,他判断不清外面复杂的局势了。
屋外的一番战斗,屋内也就三分钟不到。
他换好裤子后,老老实实地坐着,不敢妄动。
他最期望的是什么呢?就是刀哥和他的手下麻利地干掉那小子,回来拿走他的牛仔外套后,就此离去。
刀哥刚才没杀他,应该就不会杀他了。
可情况明显有了变化。他担心,刀哥会因为变故而心情恶劣,回来就杀了自己泄愤。
至于那小子,干掉刀哥,他哆嗦了一下子,没有继续往下想。
他不敢逃,不敢探出脑袋窥探战局,他只能装作木偶,在这里等待。
刀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的唯一作用就是引来吕悦。那他就把自己当做田野里引鸟的稻草人,长得像人,但不动不喊。
他是泥塑木雕,让刀哥的目光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不看他,不发现他,就不会想杀他。
这是他此时笃定的生存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