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彩夕怀疑莫泽阳的梦想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去部队当兵，而是做一名驻守在教育前线的人民教师，因为他在给彩夕的补课方式上面展现出了极大的天赋和热情，一度让彩夕觉得自己身在学校。
更加可怕的是，在持续补了一周的课后，莫泽阳平时的说话神态也开始出现了崩坏的迹象。
某次回家的地铁上，两人身边站了两个裹得严实的外国人，正在用正宗的英文交流。
“I don't like my job……Because it’s pretty much nine-to-five. Is this what you feel would make you happy?”
“Well, I don't like to define my work as a daily routine.”
莫泽阳立马回头问彩夕：“你听得懂么？试着翻译一下。”
彩夕愣了愣，犹犹豫豫地开口：“呃……红羽绒服的那个说她不喜欢她的工作，因为上班时间是九点到五点……然后反问蓝裙子的那个你觉得这样的工作会让你开心吗？蓝裙子的那个回答，她不喜欢把自己的工作定义成日常惯例……”
“做得很好。”莫泽阳点头，“但有一个地方可以翻译得更好，nine-to-five，用中文成语‘朝九晚五’更加贴切。”
“哦……”彩夕低声回应，差点没说一句谢谢老师。
莫泽阳微微笑着，一脸为学生解疑答惑之后的满足感。
这张脸给夏彩夕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她开始有点抗拒和莫泽阳一起学习了。
姚琳结束集训的第二天，彩夕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逛街的邀约，然后以此为借口向莫泽阳请假。
莫泽阳端着身姿责怪了两句，还是拗不过彩夕两只水汪汪的大眼，同意了。
彩夕如获大释，瞬间清空在脑子里转了很久的语法公式，回家听歌洗澡挑衣服，浪的飞起。
李女士给彩夕准备的服装购置资金是一千五百块钱，彩夕算了算，一件外套，一件毛衫，一条牛仔裤，一双鞋，差不离，说不准还能省点出来。
她背上小包，蝴蝶一样飞向了A市最大的商场。
为了迎接新年，物业早早便将商场装扮地花里胡哨。一排排的灯笼和LED灯交织在脑袋上方，色彩斑斓。矗立在大堂的几根柱子上则张贴着印有属相的贴画和烫金的剪纸，流光溢彩。大堂中央有一个高达四层的巨型金蛋，上面黏着装饰用的礼物盒和气球，似乎要举行什么抽奖活动。作为过节期间的销售主力，卖服装和家电的商户推出了各种各样的促销活动。整个商场透露着浓浓的节日氛围。
因为彩夕和姚琳约的这个时间商场允许免费停车，所以顾客很多，几乎人山人海。彩夕担心姚琳来了找不到自己，便站在中央的金蛋下，将定位信息发给了姚琳。
姚琳确认了位置，语音回复：“好，我马上就到。”
电话挂了不大一会儿，一团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了彩夕视线里。
“哟，彩夕！”
只见姚琳头上梳着五颜六色的小脏辫，眼窝里打着浓浓的紫红色眼影，两边脸颊画的跟猴屁股一样，嘴里嚼着口香糖，活蹦乱跳地走了过来。
彩夕怔了一下，这是谁？
见彩夕用吃惊的眼神盯着自己，姚琳得意：“好看吧，这叫新年妆，我今天刚从网上学的！你知道整个妆面的精髓在哪儿吗？就在这两瓣腮红上面，不过我今天第一次化，手还比较生呢。”
“嗯，看出来了。” 彩夕答道。看出手生了。
“你集训的时候也打扮成这样？”
“那怎么可能？忙得连洗头的时间都没有呢。”姚琳笑，“一会儿我们上彩妆区的时候我也给你化一个吧！”
“不不不不用了。”
自打那次舞台妆事故后，姚琳一直是彩夕心中当之无愧的“鬼屋化妆师”。
“我集训的时候碰上一个大帅哥，你也认识，猜猜是谁？”上二楼电梯的时候，姚琳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彩夕说。
“谁？”
“李瑶玉，就李瑶瑶她哥，在B高上学那个。”
李瑶玉？彩夕记得四校联欢的时候见过他一次，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阳光俊朗。
“他也是美术生么？”
“对，我也刚知道。他性格跟李瑶瑶挺像，有点清高，不过帅哥嘛，就要有帅哥的矜持嘻嘻。”姚琳笑，“你说……我要不换掉郭瑜，喜欢李瑶玉怎么样？”
虽然是问话的语气，但姚琳并没有给彩夕回答的机会，话音刚落便跑进了一家店，兴奋地试这个试那个。
彩夕第一次在姚琳的背影里看出落寞。
彩夕以前没跟姚琳逛过街，这回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姚琳的战斗力。楼上楼下，前前后后，她每一家店都不错过，真的是见门就进。
几趟跑下来，彩夕气喘吁吁，姚琳却跟刚进商场一样。
彩夕兜里没俩钱，穿得又很学生气，很多名牌店子看都不敢看一眼，姚琳虽然同样不会大手花钱，但总要进去遛一圈，兴致勃勃地跟彩夕讨论哪家的粉底液比较细腻。彩夕当然不懂，又不想扫她兴，只能云里雾里地附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彩夕总觉得自从姚琳学艺术之后，两个人在某个方面就越走越远了。好像姚琳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她害怕着的大人的世界。
唯一还和她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只有对待自己感情的方式。
逃也不是，直面也不是，朦朦胧胧，不清不楚。
“你听说你最近都在找莫泽阳补课？”姚琳一边奋力地把彩夕塞进一条毛呢裙，一边问，“快高三了，你是不是心理负担有些重？我们C班的竞争压力都很大，更何况你们A班……不过我妈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就是开设这种寒暑假补习班的，效果挺不错，你要是觉得需要，我给你介绍呗！等过完年我也会去几天。”
“不是的……”彩夕又感动又羞愧，“其实……”
其实她只是想借口和莫泽阳待着而已。
姚琳愣了愣，眼睛里闪出惊喜的光芒，似乎看出了彩夕的心思：“不是吧彩夕，你也学会搞这种把戏了？”
“什么把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呗。”
在姚琳面前，果然有不得一点秘密。彩夕躲开姚琳的眼神，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呃，脸好红啊……这条裙子穿着也很胖，一定不能给莫泽阳看到。
“不过我最近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
彩夕想起来莫泽阳那张一心为祖国浇灌花朵的园丁脸，浑身一哆嗦：“因为他已经在“教书育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你的意思是，他给你补课补的很认真，但你不喜欢？”
“岂止是认真，简直是走火入魔，一点娱乐时间都不留……”
姚琳大笑：“我怎么觉得你俩的处境有点颠倒。我记得以前莫泽阳老爱逗你，吃你豆腐，现在他看破红尘坐怀不乱了，你怎么你倒堕入邪淫了呢？”
彩夕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找补：“我才不要他帮忙呢……我要靠自己的努力留在A班。”
逛了一天，彩夕收获颇丰。不仅买到了心仪的外套，挑到了一双雪地靴，还趁着反季打折买了件泳衣。姚琳虽然逛的最开心，但除了一叠画纸，基本上什么都没买。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告诉两人，因为消费已满五百，可以凭借购物小票在门口领取一支玫瑰。
彩夕领到后，兴奋地递给姚琳：“好花配美女，就当你陪我买新衣服的谢礼。”
姚琳笑了笑，没接：“我觉得玫瑰这种东西吧……还是送心上人比较好。”
心上人？莫泽阳那张诲人不倦的脸又在彩夕眼前蹦了出来。
她将头一扬，梗着脖子道：“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留着。”
因为李女士下班会路过这边，告别姚琳后，彩夕就在商场门口等着。手里那朵玫瑰在圆点花纹的塑料纸里包着，开得娇艳欲滴。
彩夕抬头，看向依旧在商场里拥挤的人群。这时，一个高个子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彩夕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莫泽阳。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头上歪戴着一顶针织帽，穿着雪白的卫衣和黑色羽绒服，大长腿笔直笔直地和莫爸爸站在一起。莫爸爸则在跟售货员聊着什么。父子俩明显不太会买衣服，全由着售货员做决定，人家说什么买什么。
彩夕远远看着，觉得有点搞笑。
李女士还有十多分钟才会到，彩夕小跑着扑了过去，在快靠近莫泽阳的时候才放缓了脚步。
“莫泽阳！”
“彩夕？”
莫泽阳愣了愣，针织帽上那个毛球快乐地晃了晃。
“你和你妈来的吗？”
“没有，和姚琳。”
“那她人呢？”
“已经回去了，我现在在等我妈来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半小时吧。”
半小时？彩夕扫了扫他手里的大包小包，暗想，买的可真快啊……她和姚琳逛了一天也才买了两件衣服而已。男生和女生就是不一样。
“对了，明天我们约什么时间学习啊？我看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要不然定下午好了？”提到补课的事情，莫泽阳眼睛又亮亮的。
“打住……最近两天你让我缓缓吧。”彩夕撅起嘴。
又是那张一心为祖国浇灌花朵的园丁脸……谁要你浇灌啊……
“好吧，你也买了衣服么？”莫泽阳问。
“嗯。”
“什么样的衣服？”
“就很普通啦……不过我跟你说，你一会儿可以和你爸爸去反季清仓区看看，我买了一件特别便宜质量又特别好的泳衣！”
彩夕开心地分享着省钱秘诀，莫泽阳的耳朵却突然红了。
“泳衣啊……”
“对啊……诶你干嘛那种表情？”
“咳咳，没什么……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彩夕凑了过去。
“我想看你穿泳衣的样子。”
彩夕愣了一下，春心荡漾。
“啊啊啊你胡说什么呀！谁要给你看！我妈来了我要走了！”彩夕推开莫泽阳，朝着商场出口落荒而逃。
莫泽阳果然还是那个变态的莫泽阳，什么为人师表，什么教育事业，什么浇灌祖国花朵……都是错觉。
彩夕脸上带着两朵可疑的绯红，一路跑到商场门口，给莫泽阳发信息：“明天十点，图书馆不见不散。”
叮铃。
收到信息的莫泽阳看着手机屏幕，笑着回复：“好。”回复完毕，余光瞥向自己的衣兜，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塞了一支玫瑰花，娇艳欲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