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一走,自有长春院的仆从得了林绍远的命令,来亲自督促林卫东回自个的院子,不准再踏出一步来。
眼见着儿子被带走,朝阳郡主急得直捶心口。
一旁的林三夫人这才起身来安慰,“五弟妹可别急,你要是急出好歹来了叫东儿怎么办?你且放心吧,东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爹有分寸的,顶多关他两天就放出来了。”
朝阳郡主管着府里的采买,与林三夫人这个妯娌素来都较着劲呢,听着她假言假语的安慰心里满是气,当下抽出了林三夫人挽着她的手,冷哼了一声。
“不要你假好心!”罢,高昂着脖子大步走出了厅堂。
林三夫人眼瞧着朝阳郡主离开,目光里浮起一丝冷讽,郡主又怎么了?唯一的儿子是个不中用的草包,呵呵,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她拂了拂衣袖,理了理发髻,转身目光对上坐在末尾一直不曾开口的林七夫人,那双目光同样带了些嘲讽半睨着她,林三夫人顿时着恼,哼了哼,二话不说越过她出了厅堂。
几其他几位庶出妯娌除了每早请安,向来是不敢来这长春院晃荡的,几个庶伯庶叔各有差事,公爹早就安排妥当,无事也见不着面,其他人都走了,这堂里也就只剩下了林七夫人一个。
她穿着一身竹青色绣暗百叶的褙子,瞧着素净,自有一番韵味。
待这厢,她才施施然起了身踩着不疾不徐的莲步温温柔柔的往堂外去,一路出了长春院,坐上了早就等着的软轿。
七房所在的玉林院离长春院稍远,在整个林府最僻静的西南角,因为林七爷自小就爱静,无事不喜人打扰,所以林老夫人特意命人挑选了这处玉林院好好的修缮妥当拨给了他住。
僻静有僻静的好处,去其他各院难免院了些,林七夫人因诞下了林十三后大出血得文太医救治过来之后身体就有些孱弱,林七爷心疼她,所以专门命人给她造了一顶软轿。
便是乘了轿子,回到玉林院也用了近两刻钟的功夫。
先前突然有事出了府的林七爷林楠也刚刚回来,和林七夫人在院门口碰上了面,林楠几步上前,亲自搀了林七夫人下轿,携着她一路往正房去。
“从母亲院里回来?听说卫东那小子又惹事了?”
院里种满了兰花,开得正艳,夫妻俩闲庭若步般走在中庭小道上,不疾不徐。
林七夫人抿了唇,一脸温柔小意,语气却极淡,“嗯,五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知卫东这孩子随了谁,怎就成了这幅德行,成天差五的惹是生非,以往有母亲护着,没少闯祸,现如今,父亲生了怒,母亲也无法,这不,已经被禁了足,不得父亲命令,不准再踏出朗月轩半步呢。”
毕竟只是侄儿,五嫂又看得跟眼珠子似得,林楠不予置评,只接话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父亲且紧绷着呢,这个档口,卫东还不收敛,也怪不了父亲。”
不像林三夫人和朝阳郡主那般只闻府中事,只争那一亩三分地的权利,旁得知之甚少,林七夫人便不同,林楠看重她,信任她,凡事也愿意与她说,有商有量。
她自然知道丈夫口中的多事之秋是何意,想到东边云州,她眸光微闪了闪,转而说笑起来,“我刚才瞧着三嫂神色有些不好,三伯如今在外忙得是脚不沾地的,好像七八日都不曾回过华容院了?说起来三嫂也是可怜,可没办法,谁叫三伯他与王妃素来关系亲厚,王妃信重他,他自然忙得要比旁人多。”
可不就是忙得脚不沾地吗?听说最近他可不太好过,派了两批人去鄞州却都一去不复返且杳无音信,损失了这么多疾锋卫,也真是有够焦头烂额的了,现下想来还忙着商量再派那位得力干将亲自就看个究竟呢。
说起干将,那位方青也是个狠角色,居然利落干脆的就投靠啊那位,若不如此,他也没机会搭上这条线。
林楠眸光不由有些晦暗,长姐嫁时,他且还小呢,自然比不上老三同她的姐弟情深,将来有个万一,长姐自然是站在老三那边的,还有父亲母亲,谁叫老三才是嫡出的长子呢,而他,只配辅佐老三,替老三忙前忙后的守家业扩家业,以后还要恭敬拱手称老三一声家主?
呵呵,无怪乎他要早些做个选择,给自己谋个出路了,人人都看好卫王府光鲜亮丽尊贵不凡的小郡王,可他偏不啊。
想到刚刚得到的关于老三那边的一点隐秘讯息,或许待会就可以传信给鄞州,人要有可用之处,别人才能放心的用你,不是吗?
林楠心里转瞬想过许多,却是不打算对妻子提起这些,只笑笑,便回到刚才的话题,“听说这次是在北望楼惹了事?”
见丈夫不欲多说林杞夫妻的事,林七夫人也见好就收,“是,对方说是庐州白家的嫡系,半分没让卫东,还将他和他的人都给打了呢。”
“庐州白家?”林楠捻出这几个字眼,神色颇有些凝重起来,“好端端的,庐州白家的人怎么会离了庐州来了这里?”
“父亲也觉得奇怪,先才带着齐叔和卫杰去了书房说事呢。”
林楠闻言倒是笑了笑,“卫杰太过出色,父亲看重他几分倒是情理之中。”对这个侄儿,林楠并无意见,父亲看重他的心思他心知肚明,无非是替将来的林家家主培养出更多的各种各样的人才,巩固林家的百年基业更加兴旺不衰罢了,不必在意。
罢,想起什么,又问:“凇儿可好,一切可适应?”
林楠夫妻二人的长子林卫凇如今刚及七岁,除夕过后就送去了林七夫人娘家的族学里上学,因离得有些距离,往回不便,索性长期住在了外家,等沐休放假再回。
因为林七夫人的父亲同有名的大家寒松先生交好,所以引为许家西席,在许氏族学里授课,寒松先生曾高中进士,却不想为官因而未入朝,但他的学问毋庸置疑,所以林楠才放心将长子送去岳家。
提起长子,林七夫人笑意难泯,“虽才入学不到一个月,但寒松先生已经夸赞了他好几次了,他那手好字可是从小就由你亲自教的,自然拿得出手。”
这自然不假,林楠虽精于经商之道不喜书本,但从小被林绍远督促,一手字却是很拿得出手的。
他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那颇有风骨的字,长子年纪虽小,握力不足,但胜在用心刻苦,也已经颇有他五分风骨了。
林楠满意的颔首,“几个孩子都靠你费心了,辛苦你了,叮嘱他认真求学,年中回来时我可要好好考较与他的。”
“相公可别这么说,都是妾分内之事。”林七夫人点头应了,亲自上手替林楠宽衣解带。
夫妻俩向来琴瑟和鸣,一番洗漱之后一片和谐,自是不提。
……
天光将明,澜江的“黑夜”才算是来到,艘艘花船摘下了红红火火的花灯,只点上一两盏灯,掩在清晨的薄雾里,忽明忽暗。
一夜笙箫的客人或都踩着雾色离开,或都包了喜欢的姑娘,欢快之后刚刚沉睡去,整个澜江彻底安静了下来,夜深阑珊,可澜江边上的早市彻底苏醒了过来,早贩们同样踩着雾色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
卖早茶咸蛋的,卖馄饨蒸糕的,卖包子馒头的,卖炊饼糖人的,卖米粥咸鱼的,等等等等,不知凡几,无数叫卖声响起,此起彼伏,拉开了一天的序幕,惊退了朦胧的薄雾,天际辟出一道霞光,太阳慢慢冒出了头。
北望楼的厨子忙了午食忙晚食,很是疲累,因此,北望楼有特别,并不供应朝食,住在楼里的客人,要吃朝食,想吃什么都可以吩咐伙计跑腿去买回来,如果想感受早市的风情,也可以自己出门去觅食。
苏纺一行昨日刚到云华府,到的时候都夕阳西下了,今日自然是想好好的逛逛的,因此一行人洗漱完毕,在楼下大堂碰头,便准备去早市用朝食,然后再四下逛。
柜台之后的祁晔见了他们下楼,迎上来,得知他们要出门用朝食,便热情的推荐了早市好几处味道不错又很有特色的朝食摊子。
封泽等人谢过之后,出了北望楼,并不乘马车,澜江北面的早市离得也不远,闲逛两条街便也到了。
一路走过的两条街还有清晨的宁静,等靠近早市,便听得沸声嚷嚷,行人络绎不绝,挑担的,赶马驾车的,骑驴的,步行的,人生百态,一应皆有。
刚走过一段,便已经经过了祁晔提过的几家朝食摊子。
封泽和苏纺走在中间,前面是辛夷贺琛和寻青瑛,后边是平葙魏星和董都几人。
“你想吃什么?”闹声沸扬中,封泽凑近了几分。
苏纺睨了一眼他一丝不苟的微黑面容,指了指一旁的馄饨摊子。
封泽顺着看过去,笑了笑,但见那馄饨摊子不过只有一桌空位了,便扭头道:“你们想吃什么自己去吃吧,不用挤在一处。”
说罢,携了苏纺,两人往馄饨摊子去。
“麻烦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花。”
馄饨摊子的妇人热情应了,忙麻溜得忙着掀盖下馄饨,那水热腾腾的,馄饨一滚进来就打起了转儿。
前边的辛夷见状,回身来拉了平葙,“走,咱们去喝一碗面线糊就咸菜。”
身后魏星几人也都各自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