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
天下名义上天子国,周的国都。
虽在秦商大规模进驻经商后,显得繁华了许多,但还是遮掩不住近些年来的败落。
露天的茶摊是周人开的,干净、整洁,但那又如何,还不是争不过一旁的秦人茶楼。
繁华显贵的茶楼里出现一片叫好声,想来便是那秦国来的说书先生又讲到了精彩处。
两名衣着普通,但如何都遮掩不住那副贵家气质的男人坐在茶摊里,好奇地望向一旁的茶楼。
明知道自家顾客要被旁边茶楼抢走的茶摊老板低着头,只顾着烧茶。
茶没别人好,地方没别人大,别人还有说书先生,能咋办?
再说,人家又不是没留活路,人家茶楼掌柜亲自来请自己去帮忙烧茶,给的工钱不比自己开茶摊少,还不麻烦,有什么好争的。
趁着自己有些手艺,烧茶手法足到,找个稳固事情也不错,老了还有那什么退休金嘞。
“老板,你这手艺不错啊。”
首先进来坐下的那名男子轻抿了口茶后笑道。
另一名男子风度翩翩,腰间挂着枚花纹一看便知道是秦地雕刻的玉佩,偏偏手上满是茧子,脸上也有两道偏白的印子,想来是两条伤口刚愈合,新生的皮肤略显得白皙了些。
“嗯,确实不错。”
风度翩翩的男子似模似样地也抿了一口,然后同意地开口道。
茶摊老板笑着说了声就这点手艺便低头不语,若是能当老板,谁又愿意当伙计呢?
先进来的那名男子样貌普通,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没翩翩美男那么足,却开口嘲笑道:
“阳平,不会品就别品,自小就是这么装模作样。”
姬阳平听到这话竟也不生气,而是开口笑道:“谁说我不会品的,秦地的那些烈酒我便能尝出味来。”
“秦地近些年来,确实是宝物频出啊。”
姬华清细细品着茶,明明是微苦反甜的茶,到了他口里却满是苦涩。
“秦礼书,秦乐谱,现在可是天下的礼乐通用啊。”
姬阳平也不作扭捏,将一杯茶一口饮下,没觉得有多少苦味,却同样不是滋味地开口道。
周定的礼乐作用可不是平常人认为的吃饭礼仪,听歌乐器,而是周的国本。
礼乐中规定了宗法制度和君权、族权、夫权、神权,也维护这些权,你如果不维护甚至破坏这些,那就是不通礼。
周凭借礼乐教化天下也立足天下,天下人尊礼便是尊君,尊天子,尊周。
而近些年来周礼崩乐坏,秦乘机替换,明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却因为符合了各方的利益,导致竟然成功了,不仅没被天下谩骂,还被天下认为是守礼。
而周自然是不想接受秦礼的,但是没办法,因为近些年周礼最大的破坏者便是周自己,这种情况下,只能遮住眼睛告诉自己,秦礼只是周礼微改,还是周礼,周天子还是天下礼仪中的天。
“唉~”
姬华清长叹一声,将茶当做水,一口饮尽。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搂着一个黑衣的男子走进了茶摊,随意地在另一个桌子边坐下。
茶摊老板给两人倒满茶后,便又走来给姬华清两人满上了。
“把我从边境招来到底是何事。”
沉寂良久,姬阳平开口道。
“性子还是急了。”
姬华清摇了摇头,将一个信封递给姬阳平。
姬阳平从信封里拿出个铜缠绕着玉形成的符,顿时眼瞳收缩了一下,虎符!
又抽出一张秦纸,仔细地默读起来。
读完,将纸捏成团丢入茶杯,一口饮尽。
“这样做对大周有什么好处?”
姬阳平平静地开口,木桌下的双手却将桌底抓出几道爪痕。
“明明自小就是我们仨中最帅的美君子,为何脾气总是这样。”
姬华清伸手在桌下拍了拍姬阳平的手掌,然后淡然开口道:
“郑、秦、楚、齐、韩……都是我大周的,都是大周的诸侯。”
“别自欺欺人了。”
姬阳平俊美的脸上竟是如此狰狞,那两条刚刚愈合的伤疤似是毒蛇般地在他脸上扭曲着。
“我不管天下各国怎么想,我只管天下的百姓,是我大周的,一直都是。”
“以往周礼稳固,天下尊周为天子时还可这么说,现在……”
姬阳平的话还未说完,姬华清便直接打断道:“周礼,是周自己弄崩坏的。”
姬阳平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表兄。
姬华清淡然地饮着茶水道:“我无能,不能像兄长一般撑起大周,我只能为大周百姓争取一些……”
“姬华清!!”
姬阳平突然间怒吼一声。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希望你知道,我大周,是天子国,不是诸侯国,天子该为天下百姓做些事了,不然…德不配位……”
“你特凉的是秦刊看多了,没了大周,要德何用?”
姬阳平俊美的脸上满是怒容,谁能想到这位美君子便是大周的无敌将军,统领两万禁玄军,震慑诸侯十数年!
“先有德,后有周,周立周礼,天下敬。”
姬华清任然是轻声地开口道。
沉默良久,姬华清温和地笑道:
“还记得你,我,成礼三人小时候说的话吗?我说我要当个清闲贵族当一辈子,却没想到我会成为周天子。
你说,你要当个无敌将军,我们都笑你,实在是你小时候太柔弱了,现在你当上了,将军百战死,死在那里,正是最好的宿命。
成礼说他要当个仁君,让他好好做吧。”
“以他的性子,到时候一定会掺和进来。”
姬阳平有些低声地开口道。
“没事,郑国人不多,秦国不是要仁吗?郑开先例最好。”
两人又渐渐沉默起来。
茶渐渐凉了,姬阳平起身。
一旁不停推黑衣的白衣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白衣上前,走到姬华清面前,躬身开口道:
“秦公子承安托我给您带句话。”
姬华清和姬阳平皆是茫然地看着白衣。
白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便跟坐在一旁的黑衣狂跑。
姬阳平反应过来,一脚踢在桌上,将桌子踢向两人。
黑衣腰间似有一柄剑,出鞘了一瞬间便又合了回去,飞来的桌子却一分为二,摔向两边。
“你说我为啥要来带话啊?我明明都拒绝了的。”
正是陈子城的白衣开口道。
“不是因为收了剑吗?”
黑衣谢云修道。
“但是他单独把剑给我,然后让我带话,我也不会带啊。”
“但是他是把剑送你了,带话就成了你自己选的了。”
“所以说,其实一把剑是不值一次带话的…这次亏大了。”
“话说,你怎么知道那是周天子?”
“秦报上有画像。”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会出来喝茶的?”
“我说我有点冷,想喝点热的,你信不信?”
“最后,秦公子承安到底让你带什么话?”
“我哪知道……”
“……”
姬阳平不敢追太远,周天子姬华清此次出宫也是带了随从的,但却都是在远处,要是让刺客找到了空挡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