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姥山,天师府牌楼外,一老两少三人并立,那老者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时不时发出的笑声中带着阵阵金石之声。
两名少年,一着黑衣黑袍,面容俊秀,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煞气,一着紫衣白袍,满面阳光。
“天师爷爷,那晚辈二人就打扰了,有劳爷爷亲自出迎了。”刘翊见不远处剑奴二人安置好坐骑,出言告罪。
“你这娃娃,太不爽利,明明在蛮荒之地生活日久,却把礼数做的如此周到,和那刘元璋的性子差了太远。”老天师说着说着,一把搭在阳霆肩膀,浑然一个老顽童。
众人随着老天师入府,就在快要跨过大门时,曹变蛟脸色变化,如遭雷击,呆立原地,老天师玩世不恭的声音在门房内飘荡,“小魔头还是别走正门了,和那刘伯温一样走偏门吧。”
曹变蛟咽下一口逆血,点头道:“小子遵命。”刘翊明白,《太平清翎经》之事,恐怕还有刘伯温的算计在里面,而不声不响暗中劝说张鲁收下这黄巾道门奇书的曹变蛟,就要替刘老先生承担一点老天师大人的怒火了。
刘翊的神色不变,心中却不那么平静,神箭门,天姥山,乃至药王谷,都有刘伯温的布局,此人以测算之术闻名天下,爷爷也在短暂见面的时间内告诉过自己,此人心机之深,有如冥海泉眼,渊博不可测也。
这一步步的算计,目前看来,都是想要自己挣大位的权谋,可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算计,谁也不敢说,刘伯温,究竟在谋算什么?
……
乐浪郡,自高祖一统天下以来,本地的土著自称中土遗民,请求归顺,高祖虽知其攀附之心,却仍许其归属大汉节制,治乐浪郡,由当地人的首领任乐浪郡王,与大汉幽州牧一同治理。
因其处于北海与东海交界,物产丰饶,虽然天气苦寒,乐浪郡却始终安居乐业,民风淳朴,更在多次灾年输送物资救援中原之地。
此时此刻的乐浪郡,却显得有些风声鹤唳,郡城内的街道,没有一个行人,原本十三丈高的城墙,不知为何又高了两丈,就算是中原之地的能工巧匠,也造不出能够爬上城头的云梯。
城头上,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依靠着箭垛,双腿叉开,瘫坐在冰冷的城头。一把早已破损的不成样子的宝剑,一个插着几个铁质箭头的书箱,还有几本本该珍而重之保存的古朴书籍就这样散落一旁。
看样子,这个形如饿犬的“人”,还是个负笈游学的读书人,而且从那柄破损的剑来看,此人应该是中原地区的寒门士子,毕竟,只有寒门的剑,才会没有一丝装饰。
一个穿着带补丁官袍的老人,蹲在这个不知道是累晕还是饿晕的“士子”面前,向不远处的几个士卒询问,“就是他说,大蒙起了内乱,战火要烧到这里了?”
一旁的年轻校尉点点头,行礼回应到:“回禀州牧大人,守城士卒说,半年前,此人孤身一人出关,自称入草原游历,日前,士卒看到他疯疯癫癫跑回来,口中大喊什么大蒙内乱,蒙人欲攻乐浪郡。”
说着,带着一个有些年轻的士卒走了过来,士卒很年轻,看起来还也有些呆愣,见到一方封疆大吏也只是傻笑。
好在老人并不在乎,反而亲切地摸了摸士卒的脸庞,“好后生,和我二儿子几乎一般高大,不过他没有你壮实,来,告诉大叔,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这个人吗?”
呆士卒乐呵呵点头,“我没有名字,爹爹和大家都叫我火烧,因为我出生那天母亲正在给军队做过冬的火烧。
这个人我认识的,半年前,他说他要去游雪还是游历什么的,我们队率还说他是奸细,哪有人会去北海游雪还是游学的。
后来他把佩剑上的一块宝石给了队率,队率才叫我送他出关的。队率告诉我,他应该是真的读书人,叫我送他一程,跟他学学,没准脑子就开窍了。
可是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他总是说什么老虎啊在我旁边打盹,我还傻傻睡着。怎么可能嘛,我从小和爹爹去打猎,我就算睡着,老虎跑过来我都能知道,怎么会让他也睡到我旁边,它一身臭味,就和队率的大脚一样,我可不想和老虎睡在一起。
后来,快出关了,这个人把剑上另一块石头给了我,叫我拿去娶媳妇,可是爹爹说,那石头可值钱了,我只是给人家带个路不能收的,我就一直留着,等着还给他,喏,就是他怀里那个,大叔,你看,火烧没有昧着良心偷他的石头吧。”
幽州牧,皇帝刘宏的堂兄,当今皇叔刘虞,对这个有些呆傻的士卒没有一丝不耐烦,认真听着这个傻孩子的每一句话,还不时点头示意自己仍在听着。
哪怕他公然说着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士卒索要贿赂,也不曾摆出自己一州州牧的威严。
“嗯,火烧很诚实,记性也很好,大叔家的二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那么你告诉大叔,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我记得我记得,他出关前告诉过我,要是他回不来了,让我给他写个墓碑,要写的内容他刻在一块木头上让我收着,你看。”
刘虞接过士卒递来的一枚木牌,刻着六个大字,“颍川吴起亡矣”。
“颍川吴起?我也算熟悉中原豪杰名士,此人却真个不曾听过,看来,应当是个默默无闻的寒门士子。”刘虞点点头,把木牌还给少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这个少年可以离去。
可是火烧却有些奇怪,不愿离去,似乎还有话想说。
刘虞微微一笑,“火烧,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火烧开口道:“大叔,这个傻瓜士子的话大家虽然信了,可是并不是很在意,觉得一群野人不会把大城怎样。
可是……可是我爹爹曾经在北海边见过那些大蒙人,他们用的弓箭和我们的不一样,他们射不远,可是只要射中了,雪地里长大的野猪都会被射个对穿。
我们的甲具防御力根本比不起林子里的野猪,更不说雪地里长大的野猪,如今天寒地冻,为了保暖,很多人还没有穿铠甲,这样不行的,那些大蒙人一来,我们守不住的。”
“放肆!”刘虞身边的年轻校尉斥责到,对于这个年轻的士卒,他认为自己简直太仁慈了,居然敢在州牧大人面前大放厥词。
刘虞拦下了暴怒的手下,看着士卒的眼睛,问道:“这是你父亲亲眼所见吗?”
火烧点点头,“嗯,我父亲穿着熊皮还有一层野猪皮保暖,在北海边偶遇了那些正在迁移的大蒙人,亲眼看着他们屠杀了一个鹿群,而没有像我们一般的猎人一样讲规矩,只杀老弱。
我爹爹找他们理论,结果他们连我爹爹都要杀,要不是当时穿的厚,我爹就死了。所以我爹爹告诉我,要是真的有大蒙人来乐浪,一定要多穿点皮子,不然会死的。”
这时,骷髅一般的游学士子吴起在被军医强行灌下一些食物和酒水后,缓缓醒来,听到了这番话,用沙哑的声音淡淡说到,“穿的再厚也得死,还不如少穿点去逃命。”
火烧顿时有些惊喜,跑到还瘫在地上的吴起面前,从他怀里举起一枚宝石,“大哥哥,你醒了,这是爹爹叫我还给你的,有次打猎时碰坏了一点点,你告诉我赔你多少银两,我去打些野兽卖了赔给你。哦,还有,爹爹说了,打仗时逃跑的,不是男子汉。”
吴起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面容后,微微一笑,“这破石头本来就是这样,没有坏,为什么要赔给我,昨天还是你把我抱回城的,这个石头就当是你救我一命的报答吧。”
“不行不行,爹爹说了,男子汉就要救助那些遇到危险的男子汉,你一个人都能跑到北海,你也是男子汉,我应该救你的。”
吴起无奈笑笑,轻声说到,“嗯,男子汉,就算是为了你这句男子汉,我也会帮忙守住这座城的。”
说完,瞥了眼不远处的刘虞,嘴角轻轻裂开,然后昏睡过去,刘虞分明从这个年轻人的口中听到了,“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