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拓拔锋的部落叫做虎部落，在寒冷的边疆，虎与熊作为最强的图腾，能够使用的都是真正的强者，就像慕容风手下那位疯虎——公孙虎，那只老熊——熊霸，都是在整个鲜卑数一数二的人物。
同样的，以虎为名的拓拔部落，也是草原上绝对强悍的存在。檀石槐还在的时候，将草原上所有草场一分为三，水草最丰美西部鲜卑，檀石槐都没有分给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慕容风，而是给了拓拔锋，拓拔锋的虎部落之强悍，由此可见一斑。
大雪灾来袭，对于家底丰厚的西部鲜卑来说，影响并没有慕容风想的那么大，可是有一点慕容风没有说错，拓拔锋主动请求追击叛逃的红叶部落，本意就是想要劫掠大汉。
三分草原时，檀石槐给了他最好的西部鲜卑，但是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的存在，挡住了他与大汉朝的连接，只有他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劫掠大汉的快感。
檀石槐知道拓拔锋的实力，更清楚他的野心，所以用草场栓住了拓拔锋，阻拦拓拔锋通过劫掠大汉变得强盛的可能，为鲜卑的强大解除了隐患。如今檀石槐不在，谁能拦住他？
拓拔锋很清楚檀石槐的想法，可是他没有反抗去往西部鲜卑的安排。他清楚的知道，贪婪的人很多，但是拓拔锋只有一个，人们只知道他的贪婪的如同草原上的鬣狗，却不知道，他的耐心与智慧，也和那些游荡在草原上的投机者一样强大。
现在，檀石槐死了，大儿子槐头却没有继位，反而是一直躲在暗处学习权谋之术的和连趁机上位了。
慕容风？那个聪明了一辈子的人，终于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他居然想要扶持愚昧的槐头，推翻和连，然后做鲜卑实际上的王者。
慕容风不知道，那个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和连，早就变了，变得无比可怕，在天空的金雕看不到，地上的鬣狗却一清二楚，拓拔锋知道和连的可怕。
当时在部落大会上，只有拓拔锋从和连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是一股熟悉的，被叫做隐忍的味道。
这个人畜无害的新王，恐怕会带给慕容风一个不小的惊喜。离开王庭的路上，拓拔锋隐隐有所感觉。
果然，在拓拔锋的刻意帮助下，慕容风被自己曾经的手下出卖，被大王和连囚禁，几乎就要死在鹿部落的囚牢。
唯一出乎拓拔锋意料的是，和连暗中给忠于慕容风的手下们开了方便之门，慕容风几次三番从拓拔锋的暗杀下活下来，并且最终逃出了地牢。
听到慕容风回到金雕部落的消息，拓拔锋就知道和连想做什么了，他可不会满足于杀死一个慕容风，他要杀死的，是鲜卑的旧时代，那个属于檀石槐的时代。
所以如今慕容风成了叛徒，所以鲜卑今天乱起来，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大有一决生死的意思。否则和连要怎么扮演草原王者，出来建立功业，要怎么抹除檀石槐的所有印记？
红叶部落的叛逃太顺利了，拓拔锋不相信一个小部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即使部落首领雪叶曾经也是一个英雄人物，但是他肯定做不到这般顺利。拓拔锋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和连的手笔。
“人人都想做猛虎，称王称霸，却不知道，草原上最自在的，其实是鬣狗啊。”拓拔锋听着探子汇报的红叶部落的踪迹，玩味地摇摇头。
“大哥，按路程，今夜咱们就要追上红叶部落的人了。”拓拔锋的胞弟拓拔豪看自己大哥有些心不在焉，出声询问道。
“哦？这么快吗？”拓拔锋好像才回过神一般，拨弄了一下眼前的篝火，“那就原地扎营，让他们多跑一会儿。”最好能够直接跑进大汉领土，好让我有机会开战。拓拔锋心里想到。
虽然不解，但是拓拔豪对于自己哥哥的命令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
不一会儿，草原上就传来阵阵肉香，虎部落扎营后，开始了自己的晚餐，而被追逐的红叶部落，还在忍着饥饿与寒冷，向着未知而奔逃。
……
雪叶望着东面，那一片漆黑中隐隐透出一丝光亮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背后一望无际的黑暗，紧张的神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再有一天，我们就进入大汉的领地了。”
趴在地上用耳朵靠在地面倾听的半大少年听到这话，也嘻嘻笑着站了起来，“后面的追兵也停下了，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进入大汉领土前他们是追不上我们的。”
雪叶望着儿子雪墨开心的脸庞，心疼无比，“孩子，他们根本没想过在进入大汉前追上我们，他们比我们还希望红叶部落逃入大汉啊。”可是这话要怎么告诉雪墨，这个单纯的孩子，怎么能理解这样残忍的人心？
“小墨，不要放松警惕，带人去左右巡视一下，马上就要黎明了，小心附近的马贼。”
“是！”雪墨领着一群少年，欢快地开始了巡视，期待着进入大汉后的美好生活。
望着少年们斗志高昂的样子，雪叶觉得自己的隐忍，自己与和连的交易，乃至自己背叛王庭，背叛曾经的信仰，都是值得的。
“慕容风和拓拔锋迟早会挑起鲜卑的大乱，大王的残忍与野心也会带来无尽的灾难，红叶部落在东部鲜卑与王庭交界处，如果坐视不管，红叶部落很快就会在内乱中消失。
为了孩子们，为了部落的未来，即使背上背叛者的名声，我也必须带着孩子们逃离那个虎狼环伺之地，即使代价是我的生命。”
……
边塞之地的特产，自古以来以土匪为最。南疆有土贼，吴楚有山越，而大草原上，则是马匪。
大草原上马贼的来历可就丰富了，大汉的逃犯，鲜卑的逃奴，破落的鲜卑贵族，就连各个军堡的军人，都会时不时客串一把马贼的角色。
不过马贼一般很少会结盟行动，毕竟马贼之间也是相互有些恩怨的。
红叶部落很幸运，拓拔锋为了能够有个进入大汉的理由，放任红叶部落的老弱病残逃逸；红叶部落很不幸，从未结盟过的马贼们，意识到草原上出现了一个落单的逃往部落，破天荒地结盟了。
黎明前的黑暗只持续了一刻钟，就在这一刻钟里，雪叶的心底传来一阵不妙的感觉。
随着一丝刺眼的微光撕开黑夜，雪叶看到了自己担忧的一幕，雪墨浑身是血，手中提着一个头发散乱头颅，“父亲，有……”
马贼来袭！躲过了拓拔锋，还是没能躲过马贼。
……
草原上，消息最灵通的，永远都是神出鬼没的马贼，汉军只是知道有不明身份的大队人马出没，可是马贼们却早早知道了这是一部出逃的鲜卑部落。
冉小刀是个胡子拉碴的糙汉子，但是他的头发总是梳理的整整齐齐，据说祖上曾是大汉有名的名士，但是什么是名士冉小刀也不懂，只是知道自己祖先貌似很厉害。而且老爷子从小就规定，自己的头发必须打理整齐，这叫“君子死，冠不免。”
所以冉小刀认为自己厉害是有原因的，毕竟有个厉害的祖先。冉小刀可能不知道，如果他的名士祖先知道自己的后人做了马贼，十之八九只会觉得脸上无光。
不过冉小刀确实不一般，自打爷爷犯事逃亡塞外到如今，三代人在草原上闯荡下了不小的名声，如今马贼中，悍贼小刀的名号比汉朝官府好用多了，甚至于一些小点的鲜卑部落也得看他的脸色活着。
与其他马贼不同，冉小刀不喜欢简单粗暴的劫掠，他更喜欢打埋伏，加上足够聪明的脑子，让他这个有些另类的悍贼在草原上风生水起。
红叶部落出逃的消息最早就是由托庇于冉小刀的一个小型鲜卑部落透露出来的。
思量许久后，冉小刀没有选择独自行动，而是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游走于大草原上的数个隐秘之地，会见了无数在草原上数得上名号的马贼头子。
小刀的名号比想象中还要管用，就连冉小刀自己的亲信都难以置信，短短一个月，草原上的马贼就有几十家选择了响应，其中还有两支不弱于冉小刀的大型马贼。
作为马贼里少有的长了脑子的人，冉小刀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只贼军的指挥权，两千有余的悍匪，就这样开始了一场针对鲜卑部落的埋伏。
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原本应该尽起出击的伏兵们竟然忍住了贪婪嗜血的本能，大大小小的马贼头子们忍不住望向冉小刀的方向。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出现在冉小刀身侧时，怀疑之色更重，如果不是冉小刀的名声着实管用，此时早就不管不顾冲出去了。
一老一少正是梅山斥候老侯还有刚刚入伍的鲜卑逃奴阳霆。
人老成精的老侯没有乖乖遵照军令进行常规探寻，而是遣出所有斥候后，带着武力过人的阳霆直闯冉小刀的营地，想要从这个消息灵通的马贼头子这里打探消息。
由于先祖传承的关系，冉小刀对待汉军斥候一向客气，更是曾与客串马贼的汉军们有过多次合作。
冉小刀毫不犹豫地告诉了这对老少关于鲜卑部落出逃的消息，更是热心的邀请两人入伙一同埋伏这群丧家犬。
在了解情况后，阳霆突然指着帐篷里简易的地图一处问到:“这里明明更适合埋伏，为什么你们这么着急的把战场前推了将近百里？”
冉小刀非常喜欢这个看上去木木的大小子，尤其是他背着弓箭还一脸沉思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小时候，于是用一块石头掷在阳霆手指不远处。
“因为在这里，有一群尾随而来的打秋风的鬣狗，对了，鬣狗头子亲自到了。”
阳霆听到鬣狗这个形容，立马想起了在鲜卑时听说过的一个人物，“你是说，拓拔锋亲自来追杀这个叛逃部落了？”
冉小刀对于这个孩子能够知道草原上对于拓拔锋的称呼非常惊讶，“我的消息不会有错，拓拔锋目前就在狐儿坟驻军，距离红叶部落始终保持着半天的路程。
如果我们伏击成功，一击即退，每人双马的情况下，拓拔锋赶来前，我们就已经撤完了，留下残留的红叶部落给他们交差好了。”
阳霆看着地图，突然冒出来一句:“拓拔锋不会让你们走的，他来这里恐怕不是为了红叶部落，他是为了……”说着，用手一指地图最东面一座城池，“卢龙塞！”
老侯眯着眼睛，思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对阳霆说到:“我留在这里，你一人双马，飞奔卢龙塞，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守将。”
“来不及了，三天后红叶部落就要踏入汉土，拓拔锋的大军入境迫在眉睫，根本来不及汇报。”阳霆在此时却显得颇为冷静，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老侯对于少年反驳自己的命令却没有一点生气，反而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阳霆抬起头看向冉小刀，“冉大哥，你想回大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