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亭中赏景说话,沈钧道:“许久未曾听得杜兄的箫声,想当日还是闻声识人。不如请杜兄吹奏一曲,让小弟一饱耳福。”
杜鸿倒没有推却,取了随身的碧玉箫,看了沈锦年一眼,垂眸静思片刻,轻轻吹奏起来。
箫声清越平和,隐隐透出心底的丝丝悸动与欢喜。再无当日的幽寂。沈锦年侧耳倾听,渐渐的,听明了其中缠绵的情意。她忽然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自己经历过前世的情爱与背叛,只想追求一个安稳的人生。想不到杜鸿,竟已对自己生出情意。而她自己呢,心底那处最黑暗的地方,似乎已经吞噬了她所有的欢愉和爱意,始终干涸龟裂。这份感情,她注定无法回应。
一曲终了,杜鸿悄悄看向沈锦年,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顿时心中微沉。
沈钧抚掌而叹:“杜兄曲艺又精进了。”
沈锦年收敛心神,微笑道:“杜大哥此曲,真是让人耳目一清。”
杜鸿勉强一笑。
三人坐了半日,起身下山。杜鸿走在最后面,看着沈锦年的背影。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放着一支如意头金钗,是他亲自绘的图样,去银楼打制的。本想送给沈锦年,却一直没有机会。
沈锦年不知他心事,三人回了禅觉寺,竟遇上了柳媛。
柳媛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衣衫极尽华美,精心装扮却掩不住憔悴的脸色。乍然见了沈锦年,柳媛脸色十分冷淡。待看到沈锦年身后的沈钧和杜鸿,她诧异的瞟了沈锦年一眼。
沈锦年十分自然的跟柳媛打了个招呼。杜鸿还以为柳媛是沈锦年的朋友,表情十分温和。待他们离开,柳媛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打听杜鸿是何许人。
柳媛已经十七岁了。此前为了宫中大选,家里并未给她安排婚事。如今小选结束,柳媛的婚事就成了第一要紧的事。可惜同龄的世家子弟,看得上的不是已经成亲,就是已经定亲。年纪大些还未成亲的,总有些不好的地方。来来去去的,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柳媛的亲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再看柳姒,嫁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吉日,嫁进瑞王府。秦夫人每每气得在家大骂,柳媛一日日阴沉下来,脾气更坏了。秦夫人心疼女儿,更是事事都顺着她。
柳媛拜了佛回府,晚些时候贴身丫头来回话:“小姐今日见着的那位公子,是去岁的状元公。名叫杜鸿,先前在翰林院任职,如今刚刚调任大理寺。与沈家关系十分密切。”
柳媛正在镜前卸妆:“哦?这么年轻的状元公?”
“这位杜大人今年二十三岁,据说在翰林院时,就颇得陛下赏识。”这丫头名叫紫嫣,十分机灵,半天不到就打听的清清楚楚。“奴婢听说杜大人家中无人,只他一个,如今就带了几个奴仆一起过日子。既未娶妻,也没有侍妾,再清净不过。”
柳媛没做声,摆了摆手,紫嫣便下去了。
沈锦年与杜鸿竟公然把臂同游,可见杜鸿与沈家关系匪浅。杜鸿至今没有娶妻,看情状,定是与沈家有了默契。
柳媛冷冷一笑,林珏那样的野丫头,琴棋书画德容言工都一塌糊涂,竟然也得陛下赐婚,成了皇子正妃。你们这些人,都在背后嘲笑于我。那我就给你几分颜色瞧瞧。
日子渐渐临近了柳姒出嫁的吉期。沈锦年感念她在辅国公府的相救之恩,专门择了一日去柳家为柳姒添妝。柳姒依旧一派从容,见了沈锦年微微一笑:“你来了。”
柳姒酷爱兰花,院子里很是养了几盆珍品。沈锦年不懂花草,却也识得好歹:“柳姐姐这院子,倒像似高人洞府了。”
柳姒亲自沏茶,笑道:“妹妹别笑话我,我只是随便养着玩。”
沈锦年欣赏了一番,方抿了口茶,赞道:“姐姐不必谦虚。任谁也看得出这几盆兰花不是凡品。如今会养兰的人,已经越发少了。”
柳姒环视了一眼四周,淡淡笑道:“平日里养着,也就是玩玩罢了。若是有时囊中羞涩,少不得要拿它换点银子。”
沈锦年大笑:“姐姐真是快人快语。”
两人相谈甚欢。沈锦年取了个锦匣送给柳姒。打开来看时,正是一支累丝金凤钗。镶嵌着的宝石品相不凡,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沈锦年抢在柳姒开口前道:“上次承蒙柳姐姐出手搭救,未曾谢过。今日是来给姐姐道谢,同时道喜来的。姐姐且别推辞,好歹是我一点心意。”
柳姒含笑:“想不到妹妹这般豪富,一出手就这样大手笔。”想了想,到底也没推辞。
两人聊了会儿,陆续有柳家的亲戚好友过来添妝。沈锦年就告辞了,独自回府。
十月二十那日,柳家嫁女。庆国公府也过府来为瑞王和柳姒做面子。沈锦年并未出席。倒是杜鸿,他原是翰林院的人,接了柳临风的邀约,到柳家道贺。
当日十分热闹。只是席上发生了一件事。杜鸿去净房,不知是喝了酒走错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竟然在男宾的院子里,撞见了正在更衣的柳媛。
柳媛当场就哭得昏过去了,闹着要自杀。杜鸿站在那里,耳中嗡嗡作响,身子一阵热一阵冷,一双眼睛茫然的看着哭闹的柳媛,和忙着安慰她的众女眷。
秦夫人快步赶过来,见了杜鸿就要打他:“好你个登徒子,竟敢轻薄我的女儿!”
旁边的人连忙劝住:“夫人息怒,都是误会,杜大人只是误入,并非有意轻薄!”
“我呸!”秦夫人厉声道:“女儿家清誉重于性命,如今出了事,岂是一句误会就能带过的!”
便有人道:“既如此,杜大人又无妻室,不如就唤秦夫人一声岳母,此事也就罢了。”
杜鸿脸色煞白。直到宴罢回府,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