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毕业前夕的最后一次聚会上,大家一边喝着酒一边爆着粗口,回顾着高中三年的来来往往和那些扯蛋的碎事,笑声和闹声交织成一片。
林婧雯就坐在我的对面,没有喝一杯酒,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里空荡荡的无所适从,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
最后结束的时候,我脑子晕乎乎的说“要不大家拍张照片吧。”
于是,大家都聚拢在一起,我举起手机留下了这刻所有人的笑脸,要散的时候,我说“再来一张吧。”
这次我将镜头对准了林婧雯一个人,她在镜头里笑弯了眉眼,像落日的余晖,久久挥之不去。
林婧雯,这个听起来端雅,娴静的名字与她本人可是一点也不贴切。
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班主任重新给我们安排座位的时候。那年,我17岁,也是我进入高中旅程的第二年,凭着特有的小聪明还有不错的底子,撩的一手好妹。
俗话说的好,班主任往往是通往幸福道路上最大的障碍,他会经常冷不丁的从后门的猫眼偷看我们,而我也被怂恿着用彩色胶带封住了猫眼。
事后,班主任盘查起来,我的那群兄弟个个闭口不言,就在我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时,她就那么指着我,站在讲台上,声音小小的,软软糯糯的念出了我的名字,耳根红了一片,眼神闪躲着不敢与我对视,胆小的模样,像只犯了错的小猫。
班主任大发雷霆,重新安排位置,把我安排在了第三排靠近窗口的位置,旁边是林婧雯,我几乎从不跟她说话,倒是她,偷偷推过来一张字条,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实我压根就不在乎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回她:那下午的值日你替我做了吧。
她看了我眼一眼,脸红红的,小声的说“好。”
课间,我瞧着她有些费劲的擦去黑板上的字迹,稍高点的位置她就够不上,只好搬了自己的椅子,站上去擦。也是那时,我听到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那些嘲弄和取笑的话。
“诶,你们看看她,别等会把椅子压垮了。”
“她那手比我腿都粗呢。”
“又黑又胖还丑,跟她在一块我都觉得硌得慌。”
也许是脑子抽掉了,我蹭的一下站起来,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黑板擦,对她说“擦不了就别擦,整这么费劲,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她愣了一下,从椅子上下来,低声说“对不起。”
其实她并没有犯任何错,倒是我乱发一通,心里莫名的烦躁,三作两下胡乱在黑板挥舞一通,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林静雯是班里最胖的女孩,皮肤黝黑,时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一个夏天就几件T恤换来换去的穿,从来也没见过她穿过短裤或者是短裙,土的像一个刚从解放前走出来女生。
她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也不喜欢体育课,一旦有课,作为课代表的她也会装病偷偷躲在教室做课外习题,实在逃不过时候,就会跟在我们后面慢跑,她胖的像一颗球,跑起来的时候,全身都肉都在动。
晚自习时,整个教学楼断了电,大家几乎同时发出欢呼声,我也不例外。当然,快乐永远都是短暂的,班主任搞来几十支蜡烛,大家人手一支。
蜡烛点燃,立在桌角,暖色的烛光打在林婧雯肉肉的脸蛋上,仔细看着她,倒觉得她长的还算透净,眼里亮晶晶的,嘴巴小小的,透着淡粉的颜色。我脑子一热,竟将压在桌底的习题册推了过去,问“这题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题,只记得她呆楞傻傻的样子,然后蹭的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小心的拉过习题册的一角,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在你耳边嗡嗡作响,听得我心烦意乱。
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故意凑近了说“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然后她依旧低着头,好脾气的重新给我讲解了一次。
交谊舞真是一个最令我头疼的课程,通常体育课跑完几圈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自从学校要求练习这个,它不仅让我头疼还占据了我们的时间。
无奈我肢体动作不协调,永远都是同手同脚,几次下来再也没人愿意做我的舞伴。
大家各自搭组,就我和林婧雯落了单。
我看了她好一会,然后百般无奈的坐在了草地上,林婧雯有些局促的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小声的说道“我可以跟你跳吗?”
她低垂着眼,手搭在我的肩上,整个过程我只能看到她黑黑的头顶,我手搂着她的腰,正常来说,我其实连她的腰在哪都不知道,只感觉手心里软软热热的,都是细密汗。
不知道是舞步错乱,还是紧张,我连续踩了她很多次,她吭都没吭一声。结束的时候,我看到她白色的球鞋上满满都是我灰色的脚印。
林婧雯匆匆回到班里,脸色难看极了,整个下午,她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只坐了板凳的一半,一直支撑到下午最后两节课结束。大家都走了,林婧雯还在慢吞吞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
我问她“你还不回去吗?”
她揪着书包的背带,小声的说“晚点再走。”
临近秋季中旬,一般到了下午五点多,天就黑了大半,教室里没开灯,我看着她厚实的背影和那扭曲的姿势,鬼使神差的脱下校服外套扔给她“衣服破了,给我补补吧。”
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怀里捧着我的衣服,傻愣愣的样子。
我想一定是自己的侠义之心在作祟,毕竟衣服是真的撕了好大一个口子,针线活这个东西应该是个女生都会,是吧?
过了两天,当我见到衣服被补好的成果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林婧雯啊林婧雯,你可真是愧对你的名字。
林婧雯递给我一个白色的纸袋,里面装着我的校服,被叠的工工整整。
我将衣服拿出来,拉开拉链就看见侧边用红色的棉线七拐八拐缝补的乱麻一团,我嘴角抽搐了下,这....这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呢。
林婧雯有些抱歉的冲我笑,然后从口袋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说“对不起啊,我洗完才发现这个。”
我将纸团打开,通过被水浸湿后还有些潦草的字迹才发现那是封被我写废了的情书,我说“要不,你帮我写一份呗。”
“可..可是我也不会写呀。”
“很简单的,你就当作是给你喜欢的人写的,不要出现性别就好了。”
“可....”
“别可是了,除非你没有喜欢的人?”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反问这句话,竟有些期待她的答案。
林婧雯看了我好一会,然后别过头,沉声道“没有。“
“噢。“我默默将那团作废的情书又捏成一团,扔进抽屉里,顿时没了兴致,趴在桌上整天都恹恹的,也不想跟她说话。
我不认为这是导致我们关系渐渐冷却的重要因素,可我又找不出别的理由。
大概是从那时开始,我感受到林婧雯刻意在疏远我。
直到最后一次聚会结束,我们都没能说上一句话,甚至是告别都没来得及,我仅有的也只有那张偷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