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寒星点点，常亚飞深吸一口气，他还不习惯这种鼹鼠般的生活，借着夜幕的掩护出来透口气。
夜色寂寥，四周是黑魆魆的树木。然而不远处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闪烁，那是一支烟，叼在一个瘦弱汉子的嘴里。
那人是个陌生面孔。常亚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呼叫程序。
那人冲他招了招手，“别害怕，我是樱花的幸存者，马上就要加入你们了。”
“樱花？”常亚飞想起程序曾提到过这个名字，“你们不是被超脑袭击，全部牺牲了吗？”
“融脑是不会死的。”那人悠悠地吸了口烟，“我就是樱花的种子。就算其他人都死光了，种子也会留存下来的。”
“种子？”他听得莫名其妙，心想难道把你种到地里，那些人就能重新长出来？
那人看出了他的疑惑，徐徐说道：“我是‘樱花’的肉盘，承载了整个融脑的副本；肉盘是融脑的种子，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整个融脑就不会死。所以，除非将我们全部杀死，否则融脑是不会消亡的。”
靠，不死不灭，这么牛逼么！常亚飞在心里嘀咕。
“对我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吞噬才是最可怕的。”那人仰头吐出一口烟，也不看常亚飞，自顾自地说下去，“意识融合其实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被动融入者随时游走在被吞噬的边缘；融脑的历史并不长，却曾经多次出现融合不成功，趁机将对方吞噬掉的情形。可是现在的我已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加入你们。”
常亚飞的眼睛这时才适应了黑暗，依稀看出那人正在堆一个土堆，“你在干什么？”
“我给自己立块碑！”那人咧了咧嘴，伸手在一块石头上摩挲。“我不是你们选中的融媒，所以融合之路不会很顺利；这次融合之后，说不定自己反会被吞噬。”
常亚飞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静静地听着。
“就算融合成功，樱花中反对你们的那些意识也会被抹去！”那人伸指在石块上勾画，一边幽幽说道：“现在他们还在我的大脑里活着，到那个时候，他们才算是真的死了。”
瘦弱汉子说完，将石块插入土堆，拍拍手转身离去。
常亚飞忽然觉得有点冷，他转身回洞，一边走一边揣摩那人的话，忽然打了个寒战。——樱花究竟是如何覆灭的，难道真的只是不幸遇袭吗？
三天后，融入仪式在一个大一点的山洞里举行。
这个洞穴是封闭的，洞壁上挂了一面许多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子的徽章，泰山的核心成员都在这里了。他们身穿黑衣盘膝而坐，手拉手围成一个圈，融入者坐在圈子中央。他的对面是一个看起来昏昏欲睡的灰衣人，自称是催眠师。
常亚飞看看四周，忽然觉得有些滑稽，怎么感觉跟某种宗教仪式似的？
程序察觉到他的意识波动，给他发来一道脑电波：融脑本来就是借助西式的宗教集会发展起来的。在超脑的眼中，就连记忆都是透明的，所谓的秘密联络根本无处遁形。没有了抵抗组织充当拯救者，各类宗教信仰再次盛行起来。迫于生存压力，有的抵抗组织不得不以宗教的名义掩护自己，以至于一些教徒得以重拾永生堂的遗技；意识融合术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复活的，这就是融脑的雏形。
“那催眠师呢？”他的接口手术已完成，简单的脑波联系已不成问题。
催眠师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师；融入融脑时，需要通过催眠仪式，弱化主体意识，提高融合几率。
在主融长老的主持下，融入仪式开始。众人开始轻轻默诵，一种奇异的旋律在耳边萦绕。
催眠师睁开眼睛，目光似乎有某种魔力。他闭上眼放松意识。渐渐陷入一种恍惚而又空灵的状态，冥冥中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庞大的威压。在这种威压里，有无数道意识在盘桓游弋。他尝试着接近那些意识，这时有一道意识靠近他，从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动。
程序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此时稍微松了口气。融脑要经过认同——接纳——融入三个阶段，看来他的融合比想象的要顺利。
常亚飞突然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他忽然喊道：“停！”
“怎么了？”催眠师问。
“我不融合了！”他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大家吃了一惊，纷纷看向程序，他是这家伙的引荐人。
“为什么？”程序诧异地问。
“不为什么，就是忽然......感觉不舒服呗！”
众人对他怒目而视，看来这个理由实在是不咋地。
“好吧！”常亚飞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融脑不像你们宣传的那么完美。融脑激发了群体意识的潜力，同时也放大了人性中的恶，比如说对融合主导权的争夺，以及樱花的覆灭；融脑确实比个体意识要强大，但是选择融入整体意识，个体意识会变得越来越脆弱，最终不复存在。”
程序高声道：“如果人类整体灭亡了，个体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常亚飞目光闪闪，“以个体消亡换取人类的延续，这条路是否正确，我深表怀疑。”
“你以为我们愿意吗！这都是超脑逼的！人类别无选择。”程序愤怒地喊道，脸涨得通红。
“很遗憾，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眼镜哥的风格。我到底是在和那个叫程序的兄弟讲话，还是在和融脑讲话？”
主融长老插话道：“融脑中每个人的行为都是主体思维的体现，无论个体本身是否意识到。”
“我没有和你说话。”常亚飞阴沉着脸，“我再问一遍，我是在和那个叫程序的兄弟讲话，还是在和什么融脑讲话？”
“你是在和我讲话。”程序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定。
“那我可以选择离开吗？”
“你走吧！”程序无力地垂下头摆了摆手。
“他不能这样离开！”
“要走可以，留下他的记忆！”
“放他离开，就是对人类的背叛。”
众人七嘴八舌，主融长老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威胁。
程序起身挡在常亚飞身前，“我是融脑的技师，如果能找到更好的技师，我不介意离开。”
主融长老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离开泰山后，常亚飞开启了流浪之旅。他去过很多地方，接触到许多融脑组织，发现这个稀奇古怪的组织在对抗人工智能方面无甚建树，倒是在统一人类意识方面花费了许多功夫。
人类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他问自己。
他在剩余的人类中寻找希望，直到有一天碰到了一个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