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头顶,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自己的事早已办完,眼看着这里没什么动静,他打算先回去吃饭。刚转过花坛,突然旁边的草丛里刷拉一响,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身旁,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有话要跟你说。”
他疑惑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怪人,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上身保洁服,下身病号裤,脚上一双脏兮兮的球鞋,一副犀利哥的典型形象。
在这个康复中心,确实会偶尔碰到一些脑子不大正常的怪人,但对这位犀利哥,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印象。
“你刚入院那天我就见过你。我暗中观察你很久了!”犀利哥压低了声音,一双青筋暴露的大手透着一股凉意:“没有时间了,我们长话短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闻言不由得嘴角一抽抽,这年头的秘密都这么不值钱,可以满世界逮谁就告诉谁了?昨天是眼镜哥,今天就出来了个犀利哥。
犀利哥没看见他那副酸爽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已经被人工智能控制了,包括这座康复中心。因为我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被他们追捕,要删除我的记忆,我好不容易才从他们手里逃脱出来。我冒险找到你,就是要唤醒被控制的人们,大家一齐起来拯救人类世界,消灭人工智能。”
还唤醒人类,拯救世界?他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人头发上摇摇欲坠的几片草屑。
“拯救世界你找超人、钢铁侠什么的去啊,为什么偏偏找上我?”犀利哥身上的怪味儿直呛鼻子,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争辩道。
“因为你是新人,还没被控制啊!”犀利哥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有戴头箍吧,那你有没有植入芯片?让我给你检查一下......”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扒拉他的头发。
“咳咳,不是这么回事啊!大叔,我真的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承担不了拯救世界的重任......”他缩着头向后躲闪,那人却拽住他的手不放。
这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哆来梦出现在小路那头。
小女孩看到犀利哥的样子,顿时尖叫起来。“来人啊,有人要抓牛肉面......”
“别喊......”他暗叫不妙,却来不及阻止。小女孩边喊边跑,几个戴口罩的医护人员不知从何处出现,抓住那人,用束缚带牢牢地捆了起来。
“救救我!他们要控制我的大脑,救命啊!”犀利哥拼命挣扎着,被拖进了那扇门。
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他看似随意地凑过去,往门里边张望。一个白大褂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个戴红箍的限制者,最好不要靠近他。”白大褂的声音里透着警惕和冷漠。
“为什么?”他不甘心地追问。
“他是一个重度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他固执地认为人工智能已经统治了人类,人们都被人工智能所控制。所以他经常对康复中心的智能设施进行破坏,毁坏头盔和头箍,还认为自己在消灭人工智能。——回去吧,别那么好奇。”
这话本来听着蛮有道理,但最后一句话明显是个多余的尾巴。他不再说话,扭头就走。
“咦,你是哪个病区的?喂喂,你的蓝箍呢?”白大褂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管用,扭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背后追问道。
“对不起,早晨起来上厕所,忘在病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病房,而是转了个圈,溜达到了小花园里。
最近他养成了每天午后和加菲猫聊天的习惯。当然由于加菲猫雷打不动的午觉,聊天时间一般不会太长。他实在想不通,加菲猫为什么总有睡不完的觉。
“真吵,就不能让人好好睡个午觉吗?”听到他的脚步声,加菲猫无奈地取下盖在脸上的书。
“刚才我遇到了一个怪叔叔,他跟我说这个世界被人工智能统治了,非要拉着我去拯救世界!”他在旁边空着的一把躺椅上躺下来,平复一下心绪。“然后就被医护人员抓走了。”
“他不过是个妄想症患者。”加菲猫懒洋洋地说。
“你也这么认为?”
“不然呢?”
“不,眼镜哥说的是对的。这个医院有点不正常。”他压低声音说。
“你也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眼镜哥有点神经质。”加菲猫的声音里透着不以为然。
“为什么这么说眼镜哥?”他没想到加菲猫竟然如此评价眼镜哥。
加菲猫淡淡一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看他挺大个人了,整天都在干什么!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恨不得给记忆加上密码锁,生怕被人偷了。拒绝戴上头箍,生怕有一天自己会被医生抓走,送进那个什么重症监护区。更可笑的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先看看安全门在哪里,确定好逃生路线。
你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吗?
就因为他小时候看过一本小说,描述的是一个机器人偷走了一个人的意识,并取代了这个人;这个故事加上他父亲的莫名失踪,深深刺激了他。
他这种心理,在心理学上叫安全感缺失症。
他的不断励志,来源于内心的脆弱;他对重症监护区的恐惧,来源于内心的焦虑;而他的不安,来自于电脑窥觎人脑的时代背景下,人类安全感的缺失。其实这个时代,许多人面对人工智能的进化压力,潜意识里都有一种被取代的恐惧感。
这个社会都是病态的,不过是病得轻重不同罢了!”加菲猫最后下了一个令他无语的结论。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以为加菲猫大概睡着了,正要蹑手蹑脚的起来,加菲猫忽然开口了。
“今天你到第三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