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膳时间,桌上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长公主和沈和兴并列而坐,白玉同沈溯正好坐在他们对面。
沈溯不停地给白玉夹菜,白玉每次都轻声道谢,然后自顾埋头吃着碗里的饭,但她总能感觉到前方有一束若隐若现的目光望着她。
一顿饭下来,白玉都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待长公主离席后,白玉便也带着折锦飞速离开。
“姑娘,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长公主?”折锦摇着团扇,陪着白玉在院子里一圈圈走着消食,实在气愤不已,“什么文弱书生谦和有礼,明明就是个衣冠禽兽。”
“他是衣冠禽兽不假,可长公主未必不知道。”白玉拍了拍折锦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驸马虽是当年的第一登科状元,但毕竟只是个寒门书生,皇上本不愿意成全这门婚事,但长公主用情至深不肯退步,皇上才最终妥协。嘉敬长公主是何等人物,曾辅佐幼帝执掌四方,后又功成身退相夫教子,是天下人心中可与皇上比肩的威严不可侵犯的人物,若你今日贸然将这件事捅了出去,就等于是告诉天下人长公主遇人不淑识人不善,将会使长公主沦为市井之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何谈威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长公主那么好,他实在不配!”折锦收了扇子,恨恨地跺了跺脚,只恨不能将那沈和兴大卸八块扔进深山里去。
白玉看着气不打一出来的折锦,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折锦毕竟只是一介宫婢,又性格冲动,知道太多实在对她没有好处。
只要长公主不发话,就没有人能说沈和兴不配,而这些年沈和兴不断受到皇帝的提拔,其势力不管大小,都已盘根错节在朝廷中,而长公主,就是他保命的最后筹码,因为长公主最在乎的人就是皇帝,她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将皇帝推向进退两难的境地。
有时候表面现象很重要,只要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那便可以获得永久的宁静,哪怕里子再不堪,露给外人看的,一定是最好的。
何况还有沈溯,白玉也不愿见他痛苦,所以即便是一切都是虚假的,白玉也不想点破。
一个人装傻,那他就是傻子;若所有人都装傻,那最正常的那个,就是傻子。
入夜渐深,白玉简单梳洗后便将门反插,熄了屋里的灯。
可她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似乎有铜锁扣到门上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白玉立刻下榻,想出门查探,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白玉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
有人将一只点燃的火折子从窗户里扔进了白玉的屋内,溅起来的火星迅速点燃了窗棱和幔布,并且迅速向里屋蔓延。
“救命.....”白玉将茶壶内的水倒在帕子上,一边掩着口鼻疯狂拍门,一边躲着房顶四处掉下来的带着火星的杂物,几次差点摔倒,再仔细看时,地上居然到处都被洒上了松花油!
若是意外走水还好说,现在看来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夜晚的风渐渐吹起,连带着火苗也一窜再窜,屋里的烟越来越浓,白玉也被逼到了一个墙角。
屋外的折锦和折扇声嘶力竭地喊着人救火,可火势越来越大,光靠公主府这么些人根本压制不住。
扑灭是不可能了,能救白玉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冲进去。
沈溯站在院子里紧紧捏着拳头,突然一把抢过小厮手里浸湿的被褥,披在身上一脚踹开了白玉的房门。
扑面而来的热浪和火焰瞬间将沈溯包裹,但他没有犹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径直冲了进去。
“都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大公子进去了?都赶紧抬水去啊!”
公主府的刘管事猛地踹了一脚在旁边发愣的小厮,着急地都快哭出来了。
先前只是白玉在里头,他们救火还存了三分侥幸和懈怠,现在沈溯也进去了,若是真有个好歹,他们只怕搭上九条命都不够。
“白姑娘!白姑娘!”
沈溯进了里屋,一边挥舞着被褥替自己挡住飞舞的火花,一边大声呼喊着白玉的名字,浓烟入喉,使他的声音无比沙哑。
“沈溯...你别管我了!快出去!”白玉听到了沈溯的声音,但她没有办法过去,她的四周落满火苗,头顶的大梁也摇摇欲坠,她知道自己此次凶多吉少,便不愿再赔上一个沈溯。
但沈溯哪肯就这样听白玉的话,依旧不断地往白玉跟前靠近,他身上的被褥已快被烤干,他甚至能感觉到火焰舔在他皮肤上的灼烧感,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一心一意,只想救白玉。
此时门口的火已被扑灭许多,那些小厮们尽管再不愿意,还是被刘管事踹了进来,一条一条地给沈溯换新的被褥,但是谁都不敢靠的太近。
沈溯身披一条湿棉被,手里拿着另外一条,左躲右闪地进了白玉附近的火圈,但白玉在浓烟里待得太久,已经极度虚弱。
眼看着横梁就要塌下来,沈溯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更顾不上自己是否被护的周全,只管用湿棉被裹住白玉抱在怀里,以最快的速度朝门口冲去。
沈溯抱着白玉,所过之处皆坍塌,火光一明一灭闪在沈溯脸上,能看到的只有对怀里之人的担忧。
“姑娘!姑娘您怎么样?”折扇带着哭腔从沈溯怀中接过白玉,喂白玉喝了些水,看见白玉渐渐清醒才放下心来。
沈溯也是一直看着白玉,连自己的胳膊和腿被烧伤都浑然不知,直到长公主命人拿了医药箱,才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我的长乐王,终于长大了。”
长公主心疼地抚摸着沈溯的伤处,眼里却是掩盖不住的骄傲。
白玉在折扇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却四处都看不到折锦的身影,她看着依旧火光冲天的正殿和站在暗处满脸阴郁的沈和兴,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些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