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武陵人捕鱼为业,在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小溪尽头发现了人人梦魂萦绕的桃花源。
千年后的铁怅没有那么田园,比起采菊东篱下,他更接近于十步杀一人,但他依然发现了另一座桃花源。
暗道的设计很巧妙,那之前自暗道中倾泻而下的湖水不知去了何处,暗道的底端只剩下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水潭。而水潭前则是漆黑一片的暗道,潮湿的石壁之上长满了青苔与不知名的藤蔓,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便会因为这里复杂的地形摔倒在地。
暗道很长,铁怅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条暗道修建在黄泉湖底,在这里修建一条暗道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并非无法办到,但那必然要耗费巨大的财力人力,甚至还得请来好几位工部的大匠亲自设计才行。
他在心里暗自估算了一番,估算出了一个有些惊人的天文数字。
暗道显然不是最初就有的,从各方面的线索来看都是如此——杨亓找到的匠人手中的设计图里并没有这条暗道的存在,更何况以当年阎王爷的身家,只怕还不足以支撑他修建起一条如此隐蔽的暗道。这或许是后来阎王爷在阎王殿最强盛的时期里修建的暗道,它应该能够直接通向阎王殿外的某处,不但在阎王殿的大门被攻破时可以用于逃跑,还可以在未来通过这里卷土重来。
不过显然,它本来的用场现在还并没有派上。
暗道有些长,并且一片黑暗的通道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消遣,铁怅也不敢全速前进,因为他怕自己一脚直接踏穿了脚下的暗道,让那黄泉湖的湖水顿时倒灌而入。他只能尽量快步向前,在黑暗之中胡思乱想着,并且借助着微弱的火光确定着自己的脚下和身边没有什么机关和陷阱。
他想到了白无常,想到了马大成,想到了这几日以来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他想到了阎王爷,自己此行虽然是为了阎王爷而来,但实际上自己和阎王爷迄今为止甚至还没有打过照面。来到阎王殿之后他倒是打算拜见一番阎王爷,只是还没等到自己得出空来,阎王爷便已经丧生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不是那场大火之中,而是那场大火之前。
他又想到了马大成的供词,不论是马大成还是白无常,都没有否认自己等人是通过非正常的手段杀死了阎王爷,只是他们对自己的手段却讳莫如深——这并不难理解,既然阎王爷和马大成交过手,并且让后者受了不轻的内伤,显然他们只是令得阎王爷的实力去了五六成,而并非令阎王爷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能做到这一点的一者是伤,一者是毒。
两者都有可能暴露一些讯息,比如伤势之中可以推断出他受的到底是内伤还是外伤,那人使得到底是拳掌还是兵刃,这伤势又是何家功法何家武艺所致;而毒则更加明显,因为能够令混迹江湖数十载的阎王爷中招的毒绝对不是什么常见的毒,而那些无色无味的奇毒大都是某家的不传之秘,想要查出来并非难事。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并非是因为他想到了什么,而是因为这条暗道已经到头了。
眼前是一面墙壁,头顶是微弱黯淡的亮光,显然他的头上已经是另一条暗道了。铁怅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事实上并没有走出太远,或许自己现在的位置大概只距离阎王殿不足百丈,也不知为何这条暗道的出口会距离阎王殿如此之近。
他轻轻地踩了踩地面,从地面上传来的凝厚敦实的回响,那代表着地面之下不再是湖水,而是令人心安的厚土。
他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头顶,头上的微光距离他约莫有十丈之远,对于常人而言,想要从这里爬出去的难度实在是有些大。
但他是铁怅,是黑熊,是黄榜榜首。
于是他微微弓起了身子,双腿渐渐弯曲了下来。
下一秒,厚实的土地之上登时出现了一条条裂痕,两个极深的鞋印留在了那一片龟裂之中。伴随着沉闷的响声,铁怅竟是一跃便跃出了五丈之高,那头顶的光明也顿时在他的眼前被放大的无数倍——他轻功很烂很烂,但是这一跃之中通过力量所展现出的爆发力与速度,是任何轻功都难以企及的。
越至最高处的铁怅距离头顶的光明仍然还有五丈的距离,想要一次性跃出这条暗道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一开始也没有这么打算过。在他即将下落的一刹那,他猛然伸出了自己的双拳,那两只并不粗壮的手臂顿时如同钉子一般钉入了暗道的石壁里,在一片碎石飞溅之中,铁怅竟是直接停在了半空之中,像一只啄木鸟一般留在了石壁之上。
对于铁怅而言,攀爬高处从来不算什么难事。在他那一身骇人听闻的力道之下,任何石壁高墙都如泥土无异,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拳头轰进岩石里,然后像一根钉子一样稳定住自己的身形。
所以当他第三次跃起再一拳打进石壁之时,那头顶的光明已然近在咫尺。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左手攀附住了那暗道出口的台阶,然后翻身跃了上去。
于是光明再一次映入了他的眼中,从至暗到明亮的环节总会让人的眼前一花,就连铁怅也不例外。
于是铁怅眯起了眼睛,不但是因为那光亮的缘故,更是因为他看见了两个人,两个女人。
再于是,铁怅迅速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此刻有些眼花的缘故,所以才将某个人的身影给看错了。
他看到了一身红裙,以及一个如花一般娇艳的女人。
另一个女人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因为他此刻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这个穿着大红色长裙的女人所吸引了。
这女子的美艳不比彼岸花逊色分毫,甚至单从娇艳上来比较,她还要更胜彼岸花一筹。她那华丽的长裙与双唇都呈朱红色,并且那长裙看上去实在是过于繁杂了些,上面的饰物似是比那些达官显贵们的夫人所穿的宫装还要更多几分。
如果说彼岸花是孤高的曼珠沙华,孤寡淡然,那么这女子就是艳丽的玫瑰,世间最艳丽的那一朵。
只可惜铁怅的目光被吸引的原因全然不是因为这女子的娇艳美貌,而是因为他认识这个女人——并且他也很清楚,如果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出一个让他头疼的女人,那么一定就是这个女人。
“小黑熊,如果逃回去,就要错过很多东西了。”
娇艳女子也回头看向了铁怅,她轻启朱唇,黯然叹息,于是天光似是都失了色。
铁怅也失了色,因为他觉得自己又要倒霉了:“唐红妆,你不在蜀地守着你那唐门,为什么会跑到杭城来?莫不是你这唐门门主已经清闲到了这个地步?而且彼岸花不是说你已经走了吗?”
——她是唐红妆。
和彼岸花同为江湖中最有名的几个女人之一,但却既不在年轻一代的黄榜、也未名列于唐门门主该在的地榜的唐红妆。
“天机谜题”之一的唐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