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不知道,她想让青年住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不是因为幽幽子缺少除自己以外的人陪伴。
自己应该早就知晓才对。
她是孤独的,哪怕有自己。
但自己却因西行寺定下的规定,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进到这个庭院中而被拘束,一直都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减少她的寂寞。
但与世隔绝一样的生活,除了自己她就在有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应该就是如此,如此的荒凉与悲伤,这对于她,年仅十几岁的她来说,根本就是最为残酷的世界。
她想要朋友,非常想要朋友,不,就算没有朋友也好,一个宠物,一只鸟雀,甚至一只天上飞过来的飞虫,只要任何其他活着的生物,那就是她最好的玩伴。
哪怕,是怀着某种目的接近她的人,但只要不是忽视她,对她厌恶,就算对她进行欺凌,极度渴望他人的幽幽子也不会对此产生什么真正的悲伤,反倒是会欢天喜地的接受,因为这样才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罪该万死……”
妖姬双膝跪下,双手正在自己身下的地板,对着还在抱着青年的幽幽子重重的磕下。
“我……在下……”
妖姬的双手手指紧扣住地面,并不尖锐的指甲在暗黄色的榻榻米中深深地陷入,在地上划过十道深深地伤痕。
无话可说,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可说,她也是个旁观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究竟是不是一直埋藏在心里,恐惧着面对幽幽子的寂寞,自己是个胆小鬼,自己不敢打破家族所定下的规矩。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在想只要熬过这几年,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鸟无人烟的地方,就可以继续的修炼,甚至可以去跟随自己的师傅去猎杀妖怪,变得更强。
自己确实在最初就是这么的想着,因为她是将死之人,父亲交代过自己,她就是一个工具,一个被赋予使命生下来的工具,不该抱有同情心理。
但……
她拥有感情,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会说话,会思考,会哭闹,会任性会生气会笑的人类!尽管她的发色与眸色异于常人,与西行妖是一个颜色,但她也是一个人类,她并不是什么工具!
“羞愧于人!在下……请求您的原谅!幽幽子大人!”
长发垂落,白色的发丝遮盖住妖姬的面孔。
第一次,幽幽子在她的面前如此直观的表露出自己的内心,知晓她的身世,清楚她的悲剧,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里来度过的这两年,自己真的非常的不清楚!
口口声声的武士与武士魂,怀疑自己父亲与师傅乃至全族人的道义,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介虚伪之徒,靠着变强的名义蒙蔽着自己,以为只要自己做的够好就可以解决困惑。
但有些事,真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承担,并不是任何事都是凭借着一己之力与虚假的努力就可以承受。
自己并不是武士,自己的道义究竟是什么自己根本就不清楚!
道义并非武力,道义并非人魂,道义比起任何事物对于武士来说都要重要,自己存在的价值,自己最终的目标,自己作为武士穷其一生所需探索的道路,也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达到的境界,亦可称为,自我的武士道。
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保护自己想拼劲一切也要守护人,不拘束与世俗,做自己想要做的,这就是最终的武士的道义。
但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早已失去了达到这个境界的资格,因为自己在一开始就失去了作为一个武士的魂魄,自己没有守护好自己的主人。
“在下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最好,但在下不知道,您的内心是这般的悲痛……”
“妖姬……”
幽幽子看着跪于自己眼前的妖姬,似乎是有些迷惑,她带有泪痕的小脸呆呆的看着她。
“在下一直都以为自己做庭师也可以做到最好,我一直都是深信着自己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让您每天都在开心的笑,在在下面前展露笑颜,像个天真的孩子,无忧无虑,像深闺中的公主,每天都会好好打扮自己,这样的话您也许就不会拥有遗憾,在下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您的意愿,简朴无华,可就这样简简单单仅仅是想要寻找朋友的想法,身为庭师的在下却未能实现,在下的罪过无可弥补,让您遭受到这般的孤独与寂寞,在下,不配当您的护卫,不配当您的庭师!”
妖姬猛的抬起头,带着毅然决然的神色,挺直了腰身,拔出腰间的短刀对准了自己的小腹。
“在下甘愿受罚!这并不是逃避,在下的身体也没有那么虚弱!但请务必让在下受到严惩!这是身为不合格庭师的在下应得的下场!”
说罢,妖姬眼神一凝,在幽幽子惊慌的呼喊中,带着自己身为武士最后的尊严,手中的刀刃毅然刺下。
“不行哦。”
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妖姬的刀刃。
“!!”
刀刃划过,一缕鲜血顺着刀身流落而下,滴落在妖姬的双腿上,将其瞬间便染成一片鲜红。
妖姬惊疑的抬起头,似乎是有些愤怒的看着不知何时突然醒来,并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握住刀刃对着自己微笑的青年。
“嗯哼~?所以说人类真的很奇怪,动不动就以死谢罪,自己的命难道真的就这么廉价吗?”
“你这家伙!果然是一直醒着的吗?!”
“不,你们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任谁都能很快醒过来吧,我可是真的睡了哦,睡得很香很香的那种。”
想要把刀刃拉到自己的手上,但妖姬却紧紧的握着刀柄,并且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恨不得当场就吃了他。
“好痛。”
“知道痛就松手!我必须为我自己所犯下的错进行惩戒!你别想阻拦我!”
妖姬单膝站起握住青年的手腕,将他用力的向着自己的方向拉扯过来,但青年却也握住了她的手腕,也向着自己这边拉扯着,两人之间竟一时陷入了僵持,但从青年那不断流血的手来看,明显吃亏的是他的那一方。
“妖姬!”
幽幽子用衣袖擦着眼泪小跑了过来,但等她站到了两人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拉住两人时,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唔……”
两只手挂在青年的手腕上,幽幽子鼓着气奋力的一拉,但结果却是纹丝不动,反倒是自己因差点脱手而滑倒在地上。
“幽幽子大人,现在还请您不要阻止,请您坐在一边静观其变,我一定要血洗自己的耻辱!还有你!松手!我知道你被砍头也不会死!我现在大可把你的手整个砍下来!”
“哎?这么凶残吗?”
青年与妖姬相互交织的手臂不断的颤抖,拼尽全力咬牙切齿的妖姬与青年淡然微笑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在一边的幽幽子更是束手无策慌慌张张的来回看着两人,一时间原本悲伤的气氛全无,整个房间内都充满着焦虑与微笑的与愤怒的氛围。
“体味悲伤与焦虑与愤怒与欢笑的交织,逆反成欢的日常总是带有着人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我是不是说的很有道理?嗯?”
“可恶,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