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吗……真是漫长的岁月……”
妖姬缓缓掀起画卷,将画卷卷起然后卷成一团,将它轻轻的放到了房间的角落。
“头痛……我最不擅长思考这些繁琐的问题……让他留下是我的自作主张,可我这样做是否正确,违背了父亲和西行寺家对于我的信任,这样真的不会会对以后的事造成其他的影响吗,我何时为此感到犹豫不决,无法坚定的断绝这一切吗……”
妖姬看了看灶台处卡在地上的菜刀,明显那已经是不能再用的东西,因为自己刚才一时的冲动所造成的微不足道的破坏。
“这是我仅有的几次自己做出的选择,父亲,尽管我也无法确保,但我真的是希望在最后的时刻,神明能可怜幽幽子大人,能保佑她最后的平安,请您原谅我……”
妖姬长舒了口气,双膝跪在地板上,对着前方跪下,恭恭敬敬的拜了再拜。
“我会一直监视着他,一直监视到最后,如诺确真发生不测,在下自愿承担,一切的惩罚……”
……
“三年,三百年,三千年……”
缓步在回廊之上,青年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
今天没有下雨,天气也真的很好,就是有点微热,但也显得非常的温暖。
“一千三百九十……不,一千三百七十吗?还是一千三百五十……”
青年顺着房梁柱坐下,双腿垂在回廊下,晃悠悠的摇晃着自己的小腿。
“活了这么久,我终究还是一事无成,一成不变的停留在原地,没有出息……”
就这样悠然自得的看着庭院,看着围绕住庭院的围墙,看着庭院外对面庭院的围墙,充其量也只可以看到房屋的顶端,其他的一切通通都看不到。
这里是被完全的封锁的,外人看不到这里,这里也看不到他人,别有用心的设计让这里成为一个无形的囚牢,困锁着一直年幼的雏鸟。
被打断了的翅膀无法支持雏鸟的再一次飞翔,也湮灭了她对于外界的幻想。
自己只要待在这里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受伤,也不会沦为他人的饵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自己只要这样就心满意足了,如果再多一点的话,可不可以找到一双手,穿过钢铁围墙,将我温柔的捧在手心之中,即便是无比的冰冷,但也足够了,因为我不再孤单,我拥有了陪伴,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感受的到自己的存在。
青年微微眯起了双眼,双手撑在回廊之上,身体微微前倾着低下了头颅。
“……”
黑发如瀑,遮盖住了青年的面孔,保持沉默,默默地看着自己有些纤细的摇晃的双足。
“当。”
外院的小潭边,被灌满水的竹筒忽然的倒下,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响,就这样忽然的吸引了青年的注意力,让他在沉默中缓缓的抬起了头,默默地看着小潭所在的方向。
“当。”
每隔一段时间,竹筒内清水便会流出,顺着光滑的石块边缘倒入翠绿的潭水之中,荡漾起一团团很有规律的波纹。
“没有鱼吗……”
看着回归原地的竹筒,直到水流再一次溢满竹筒之中,再一次被倒入潭水中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当。”
“……”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青年抬头望天,此刻太阳已落到房屋之后,已经看不到太阳耀眼的身影,有的,也只是飘过的白云,白白的云,软软的,晴空之上的,在天空中的慢慢漂浮着的。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快要结束了吗,没有留下一个良好的初次印象吗……”
青年缓缓伸出手探入自己的怀中,在其中慢慢的摸索,但没多久他就掏出一个古朴的铜板,放在自己的手心,仔细的,无比认真的端详着,虽然不知道铜板有何特别之处,但就是在认真的看着。
“……会有平安的那一天吗?我,樱,西行寺幽幽子,魂魄妖姬,西行法师,西行寺家,魂魄侍卫,平安京,阴阳师,僧侣,八……”
说道最后,青年忽然的停下声来,他微微的张了张口,但僵硬了一会后,还是紧闭上了双唇,默默地将铜板握于自己的手心之中,然后将手轻轻的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之上,在那里,心脏还在跳动。
他还活着,作为生灵,他还有温度,作为妖魔。
“……”
再一次的转过头,青年转头看向了庭院角落的西行妖,一如既往的,西行妖在不断的开花,然后又在不断的凋零。
花苞在不断的发芽,在不断的替代着之前的樱花,而凋零的樱花则随一阵微风落下,散乱的飘散在地面之上,随后,渐渐的消失不见。
“……”
青年默默看着这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古怪的景象,即便是怪异也早已融入到周遭的一切,习惯了她的存在,即便她的存在再怎么怪异,也终究会忘记。
“……你曾经问过我,自己存在的界限到底是什么……”
青年忽然的开口,猩红的兽瞳一动不动的看着西行妖。
“你这样问过我,自己既然是死的,为什么又会拥有着活着的概念,自己的心是冷的,为什么手心还会拥有着温度,我没有回答你的话,一直都无法回答,我带你离开,却没有做好最棒的打算,仅仅是想让你知道活着,永远比孤身一人要好上许多,但你却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你的手心是冷的,但你的心却是热的,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炽热,照亮一切的,那本不该出现在你身上的光芒。”
“……”
青年双目微垂,但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的露出淡淡的微笑,而是面无表情,甚至让人感觉不出他就是之前的青年。
“你和我是相反的对立面,可以的话,你本可以活的比我更好,明明本该如此才对,但你却选择成为了现在……因为阴阳师的追捕,还是因为我的失误?我告诉了你你存在的定义,你知晓了自己存在的灾厄?因为你有一颗温柔的心,所以你才会这么做,选择了直通地狱的深渊,无法回头……”
“……”
青年一直的和已经没有自我意识的西行妖说着话,就好像它还拥有着意识,就像是昨天还陪伴在自己的身畔,冰冰冷冷,毫无感情的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但却拥有着许多人都没有的柔情。
“花生花落,此生归途,因西行寺而生,因西行寺而灭,到你偿还这一切的时候,那我便遵从你的意愿,但我想知道,直达最后,你的所思所想,直到最后的那一刻……”
“你恨不恨我带你来到了这个世界。”
“……”
青年靠在了房柱的身边,手中依旧紧握住那个小小的铜板,和自己手心融为一体,逐渐拥有了和自己身体一样的温度。
哪怕是自己的真实并不具有任何的温度……
“……”
微风吹拂而过,伴随着柔和的微风,青年缓缓闭上的双眼。
被微风带来的樱花飘过青年的身边,继续的随风飘舞,最后又渐渐的消失,消失在了无形的微风之中。
“最后的时间,我知道的,妖怪们也会诞生的奇迹,即便是灾厄也会给世界的诅咒带来的最为盛大的回馈。”
最后飘落的樱花,微微的掠过青年的鼻尖,轻轻的落在他的双膝,最后,在青年缓缓睁开的双眸之中,渐渐的消失不见。
“是吗……”
青年轻声呢喃,他再一次回头看向了西行妖,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的看着,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