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她做了一个冗长而又可怕的梦。
她先是恍惚间回到了过去,爷爷刚去世那一会儿,她天天做噩梦,梦见爷爷瘦骨嶙峋,很可怜地蹲在家里的角落,全身湿漉漉的,眼神空洞可怖。
她拼了命地逃离,看到自己趴在房间的书桌上掩面哭泣,妈妈一个劲地安慰她,讨好她。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闹脾气,妈妈会拿着棒棒糖诱哄她,宝贝不哭,妈妈给你好吃的。
可是那份宠爱并不只给她一人。妈妈的怀里,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吵着叫着要糖吃。
她瞬间就变得更加生气了。起身踢翻凳子,疯一样地往外面跑。爷爷拦住了她,他说,你讨厌你妈妈的话,那我把她带走吧。
她醒来的时候冷汗淋漓,玩了很久的手机才又沉沉睡去。还是接连不断的梦,但具体内容已记不大清。
一整天都精神萎靡。顾曾也的面前一直出现妈妈耐心地哄自己开心的模样,还有爷爷说的那句话,每每一想到就感到阵阵的后怕,她想要发信息给顾晓娟,反反复复地编辑了好多次都组织不好语言。
烦躁地搁置一边,继续应付同样困难重重的ppt。
金晴只给了她一份文字材料和一个ppt模版,让她在次日中午前完成。
顾曾也刚接到任务时虚心请教过,只能大概得知是用于三天后B市卫计委的调研交流。
毫无头绪,读书时ppt技能大赛一等奖的成绩也拯救不了她。顾曾也在电脑上搜到几份以前留下的,想要从中获得思路,然而收效甚微。
金晴今天好像特别闲。坐在办公室里给几个签约病人做完电话回访后,又打电话给自己的女儿督促她完成暑假作业,叮咛声温柔亲切。
顾曾也的内心因此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嫉妒,好像并不全是,羡慕,并不足以形容,生气吗?生气!金晴把事情推给她,却不给予解决之道。
她一个人跑进厕所默默地待了一会儿。厕所对于她而言是个好地方,每每不开心时,就躲进这个封闭的小空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
情绪平稳后出来,顾曾也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表情中堆满了“丧”字,她努力地咧起嘴巴一笑,掬了一把清水洗脸,想要把满身的委屈都都清理殆尽。闭着眼睛想要从左边纸巾盒里取纸巾擦脸时,有人已经递到了她的手上。
顾曾也拭去满脸的水珠,睁开眼睛见到身边站着的人时眼前陡然一亮。她穿着一身白大褂,下面露出紫色碎花长裙的裙摆,长发随意绾起来,五官小巧,眼角微微下垂,是那种一次就能看进眼里的长相,舒服自然,极富古典韵味。
顾曾也同为女生,也一瞬间被她吸引了。她猛然想起来,这个人,之前见到过一次,是和祁谨行在一起的那位,当时只是远远地看了个侧影。“谢谢!”她说着,微微后退,想着自己是不是占了人家洗手的位置太久。
“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有见过你?”
顾曾也从镜子里看到她,她笑得极为温婉大气。反观自己,小气拘谨,一定不受人欢迎吧。“嗯,我是办公室新来的干事。”顾曾也低着头,不停地绞动身上的白大褂。
“哦——徐路大小姐这工作终于有人接替了,欢迎你啊”对方将一绺散落的发丝绾至耳后,转过身,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话梅,“囔,小朋友,给你吃。”顾曾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人和祁谨行说话的语气好像。她习惯性地摆了摆手想要拒绝,但是看到对方一脸的真诚,她竟接了过去,是两颗柠檬梅。恰巧,她爱极了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尝尝,这个很好吃哦,可以帮你去除你脸上的不开心。”小姑娘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她俯身,轻轻拍了拍顾曾也的头说:“不开心很容易被别人发现哦,不要轻易表露出这种情绪,小姑娘。”
顾曾也望着高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努了努嘴,手上的话梅看着很诱人,让她的口水不自觉地分泌。她撕开其中一颗的包装袋,扔进嘴里,清新的柠檬味和梅子的酸甜交织在一起,迅速唤醒她的味蕾。好像,心情真的变好了那么一点。
下班铃声响起,金晴拎包走人,见顾曾也对着电脑准备加班,她还故作关心留下一句话:小顾,你辛苦了,刚来几天就让你加班!”
真正是冠冕堂皇的一句话。顾曾也当场翻了个白眼,等金晴一走,就起身来回走动动几步活动筋骨。
“你还不走啊?”
正当她放肆地打开音乐软件听音乐时,门口响起三声清脆的叩击声。顾曾也循着声源望去,祁谨行就站在门口,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几分奇怪。
“哦,我—我留下来加会班。”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里传来张国荣的《怪你过分美丽》,很动人心弦的旋律,还有莫名好听的粤语。这一刻,搭配她正要往后舒展的双臂却显得十分滑稽。“主任说有一个会议接待用的ppt,明天要做好。”她不动声色地坐下。
祁谨行的脸上瞬间闪现出一丝鄙夷。他们医教科近日忙着加班准备胡院长参加年度社区卫生论坛的材料,才不得已把制作ppt的任务交给办公室。金晴倒还真是甩手掌柜,把这种复杂的事情交给一个刚毕业的小菜鸟,还真是放心。他看着顾曾也无辜的眼神,深叹一口气说:“先一起去吃个饭吧。”
顾曾也看着电脑桌面上几张毫无逻辑的幻灯片,怎么看都不顺眼。心下烦躁,她赌气地回答:“不了,我现在不想去,等会再说吧。”
她内心的喜怒哀乐时时刻刻都摆在脸上,笑的时候就没心没肺地笑,生气的时候面无表情。
眼前也是如此,祁谨行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