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同学只是打趣他而已，八卦周刊杂志上登得那些事，他们倒没怎么当真，毕竟这个圈子里混的人，不到结婚的时候都不算真的。
然而莫斓笙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反而让人错愕。
“那我真要见一下了。”和莫斓笙关系最好的，叫程唯的男人，直接就把手勾到了莫斓笙肩上。
“别说了。”忽然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袁艾来了。”
一句话，让莫斓笙身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袁艾暗恋莫斓笙，暗恋得快入魔了，偏偏她又故作矜持，从来都没跟莫斓笙表明过心迹，因此所有人也只能当作不知道，虽说她订了婚，但怕莫斓笙的八卦会让她不高兴，所以大家便都同时住嘴了。
“嗨，斓笙，好久不见。”清甜的声音传来，像夏日里的凉风般让人听着惬意。
几人都一起转了身，身后果然是袁艾。
袁艾是个美人。她化了淡妆，垂着一头长发披在脑后，远远看去似飞瀑流水般动人，这简单干净的造型让她的脸庞格外生动起来，如同缓缓绽放的百合花。
她今天穿的是件改良旗袍款的小礼服，上身是浅金镶皮粉边的绣花旗袍款式，却配了宽大的荷叶袖，露了雪白的手臂，如纤纤枝条，下面是却是同色的蕾丝裙，上窄下宽的鱼尾型，性感冶艳里带了些娇憨风情，很容易就得到了全场的注目。
“你怎么就一个人来了，我的邀请卡，可是写了‘携女伴”参加的噢。”袁艾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唇边的笑像花朵一样绽放，让她的容颜瞬间生动起来。
莫斓笙的眼，却有些沉敛。
他不想沈眉娇来，是不想逼她这么快去面对他的生活圈子。一个八卦新闻和几个狗仔都能让她和他怄气，他觉得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以沈眉娇的个性脾气，只怕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对于沈眉娇，他愿意给她最大的自由和空间，她若想当个光芒四射的名媛贵淑乃至风风光光的莫太太，他就给她舞台，让她表演，但同样的，如果她只是想要一个简单的生活，他就会把她纳入羽翼，免她风雨，予她一世安宁。
而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沈眉娇和袁艾见面，不是因为担心沈眉娇误会，而是因为袁艾这个女人身上，潜藏的那一丝危险的气息。
“莫非，你还在怪我？”袁艾见他没说话，眼帘忽然一垂，语调一变，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莫斓笙的眼神一变，很快就恢复过来，云淡风轻地开口：“怎么会？如果我这么介意，当初就不会救你了。”
他的口吻虽然平静，却有一丝冷漠疏离。
身边的几个人都莫明非常，因为莫斓笙手伤的事情，从来没有和外人说过。
袁艾低垂着的眼眸里，便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待余光又看到莫斓笙举杯那手的虎口之上，一小道狰狞伤痕的尾巴，那神采忽然间又飞扬了起来。
自从莫斓笙为了救她而伤了手以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不管袁艾用什么样的借口，莫斓笙都没有见她，这一次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他交女朋友的新闻之后，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因此借口订婚，请来了老同学和老朋友，才让莫斓笙终于答应前来参加这个聚会。
她就是想借这场订婚来让莫斓笙妒嫉，让他承认对她的爱，袁艾一直固执地认为，莫斓笙心里有她！
否则也不会为了救她而毁了一双手。
而且，他今天并没有带新闻里的那个女孩来，这让她更加肯定，他只是玩玩而已。
“哈罗，莫，好久不见。”带着异域腔调的口音打破了几人之间的有些微妙的安静，一个金发白面的英俊男人翩翩而来，揽上了袁艾的腰肢。
随着他的出现，后面又是几个人跟了过来，这次则都是莫斓笙在音乐学院的朋友了，甚至还有两名助教。
“哈罗，Gary，好久不见，你中文越来越好了。恭喜你们订婚！”莫斓笙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这是他在维也纳音乐学院时的宿敌，全学院公认的音乐王子Carle Gary，中文名是孙天昊。
读书的时候起，孙天昊就在追袁艾了。可惜那时袁艾的心全都在莫斓笙身上，对他毫无兴趣，直到莫斓笙休学，后转读商科，袁艾才忽然对孙天昊另眼相看起来，最近更是答应了他的求婚，还亲自办了这个party。
因此孙天昊这会见到莫斓笙，心中不无得意。当时在校时他就被莫斓笙压了一小头，爱慕的女人看中的也是莫斓笙，而如今他成了国际舞台上最富胜名的年轻钢琴家，又追到了袁艾，而莫斓笙却失去了音乐，也没和袁艾在一起。
“谢谢你的祝福。当初你从学院离开，我们都替你感到惋惜。没想到今天还有机会再相聚。”孙天昊的国语虽然说得有些不流利，但文法什么的，却都不错，想来为了袁艾他下过一番苦功，就连中文名字也是求袁艾帮他起的。
莫斓笙点了点头，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抿了一口，只是笑着却并未答话。
孙天昊见他脸上宠辱不惊的表情，还有眼底里似乎看穿自己的眸色，心里又想起在学校里那些不开心的日子，莫斓笙永远都这样的表情，不惊不躁的模样，好像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只是一个小丑。
这种感觉让孙天昊十分的不爽，但脸上却并未现出来，仍旧热情笑着。
留声机里的音乐忽然一停，侍者正提了唱针要换唱盘，孙天昊却忽然叫住了那侍者。
“机会这么难得，老同学聚在一起，不如我们来为美丽的袁艾公主弹奏一曲吧。”孙天昊叫停侍者之后转回头，笑吟吟地对着大家开了口，“莫，当年你可是我们学院里的天才，一首《第三钢琴协奏曲》就连院长都忍不住替你鼓掌，我们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听过你的演奏了，不知今天可有这个荣幸，再听你弹奏一次呢？”
虽然莫斓笙手伤的事并未对外公布，但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有心的人想要打听，并不难打听到，而这孙天昊就是有心之人。
手是莫斓笙的弱点，他已经弹奏不出那样的曲子了，而孙天昊就是要看他认输，让他再不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看他拿什么资格骄傲！
旁人并不知道莫斓笙手伤的事，当然鼓掌叫好，只有袁艾，脸色一变，眉头紧拧地暗自扯了一把孙天昊的手臂，在他耳边低声喝止了一句：“Gary，够了！”
孙天昊见到袁艾的维护，醋意又翻上来，更加不悦。
“怎么了？莫，可以吗？”他见莫斓笙没开口，便逼问了一句。
莫斓笙脸上的笑意不减，眼底的厉色却一点一点地泛上来。
气氛正僵持着，忽然间，一阵流畅的琴声从角落里传出来，等到众人都转过头去，那琴声却嘎然而止，不远处的钢琴前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个人，此时见众人转头，便缓缓地、优雅地站了起来。
“莫师兄，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与我四手联奏一曲？”冷冽却清晰的声音响起，敲打在每个人心中。
莫斓笙见到了她，便不由自主将一直微眯的眼眸睁开。
那人是沈眉娇。
她站在钢琴前面，灯光斜斜打在身上，巨大的拱形窗口前，白纱缓缓拂开，让一切美得像幅画，莫斓笙有瞬间的窒息。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沈眉娇。
她身上是一件长及脚踝的烟灰色斜肩改良式旗袍，露出白皙的脖颈与完美的锁骨，外面罩着件洁白的镂空毛线小坎肩，让本来张扬的性感被遮掩起来，换上了欲盖弥彰的小纯情，长发挽成了复古的发髻，额前流海被梳成服贴的波浪形，一路延申到鬓边，那里别了一枚镶着蓝宝、设计成桔梗花形的发饰，和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正配成一套。她脸上化了浅淡的妆，唇上却点了鲜艳的色彩，让本来清秀的脸庞乍然生辉，就如同她名字里的那个“娇”字一样，娇妩天成。
莫斓笙的眼眸几乎无法挪开。
她说话间，还朝他们施了个舞台礼，身上那件烟灰的旗袍随着她的动作竟变了颜色，星星点点的蓝色从烟灰底下被翻出来，像是海潮翻涌时乍变的色彩，与发间蓝宝、脖上项链交互辉印着宝蓝的光芒，衬得她整个人雪一样白起来，也让她身体的玲珑曲线越发的妖娆起来。
莫斓笙的呼吸随之急促起来。
论美貌，她比不上袁艾，但是这一刻她就是惊了他的眼，而她，也只须惊艳到他就足够了。
“你是谁？我不记得我有邀请过你！”袁艾声音忽然有一丝尖锐，她已经看见莫斓笙眼里满满的惊艳。
她并没有认出眼前的女人，就是让她办这场party最主要原因之一的沈眉娇。她仅仅见过八卦周刊上的沈眉娇。
一个女人，打扮不打扮，相差甚远，更何况周刊上拍到的沈眉娇，是在连续加班了两星期、又在展会上累成狗的、一身平民化打扮的沈眉娇，怎能让人将眼前这个熠熠生辉的女人和她联想到一起。
“我带她来的呀，你给我的邀请卡上不是写了可以携！伴！参加吗？”爱丽丝的声音忽然掺和了进来，她像一只得意的小母鸡般望着袁艾。
袁莫两家是世交，她们早就认识，所以袁艾也给爱丽丝发了邀请卡。
袁艾被爱丽丝一句话堵得面色一滞，众人已经说笑着围拢了过去。
“你刚刚叫斓笙师兄？莫非你也是我们学院的同学？”站在袁艾身后的一个女人忽然替她问道。
沈眉娇正挑了眉看着莫斓笙笑，听到了这话，便摇了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是。”
“那你为什么叫他师兄？”莫斓笙的这几个同学，对沈眉娇的出现报以了极大的热情，纷纷开口问着佳人问题，“还有，你叫什么？不介绍一下自己么？我叫于涛，是你莫师兄的高中同学，非常高兴可以认识你！”
“嗨，你们好，我是沈眉娇。”沈眉娇很干脆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才笑着解释，“我从前的钢琴指导老师，是周正虹周老师。而如果我没记错，莫师兄应该是周老师的得意门生，我叫他一声师兄，合情合理吧。”
此话一落，她就看到莫斓笙眼底光芒一闪，笑容微顿，他又惊讶了。
在场但凡对音乐稍有涉猎的人，都认得周正虹这个名字。周正虹一样是毕业维也纳音乐学院，并且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的，毕业之后她参加了数场国际比赛，拿的都是冠军，名声响誉海外，在国内，她算得上是首驱一指的钢琴演奏艺术家，只不过她眼界太高，很少收学生，而莫斓笙是她收下的第一个徒弟，早几年报纸还曾经炒作过这件事。
只不过最近几年，周正虹都没有传出再收徒弟的消息，而目前仅有的三个徒弟，除了莫斓笙之外，现在都已经站到了国际舞台之上。
所以，沈眉娇的话，他们不太相信。
“怎么可能？周老师早就不收徒弟，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一个穿着金色旗袍的女人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袁艾翘起了嘴角，看她如何圆这个谎。
沈眉娇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了手机，点开了自己的私人网上相册，里面有些扫描的老照片，打开来，好些张都是她和周正虹的合影，有些还是她在周正虹家里学琴，周正虹在她身边指导的照片。
她没有说谎。
关于这件事，其实她刚刚从爱丽丝口中知道莫斓笙是周正虹老师的学生之时，也非常的惊讶。
当年她母亲为了让她在钢琴一道有所作为，极尽所能的为她遍访名师，不惜代价地求人将沈眉娇引荐给了周正虹，周正虹见她确实天赋极佳，便收下她为学生，只是她那时还没参加过大型的比赛，因此并没被关注。这本该是灿烂无比的前途，可遗憾的是，她自己放弃了这条路。
钢琴非她所爱，一直以来都只是她母亲加在她身上的希望。
“如果这照片还无法证明，我可以亲自打电话给周老师，替你们确认！”沈眉娇虽然是笑着说话，声调却有些凉下来，眼神冷冷地扫过问话的人和袁艾，最后落在了Gary脸上。
“师妹，你想弹什么？”莫斓笙的声音打破了有些僵硬的场面。
他朝她伸出了手，沈眉娇便将手掌轻轻搁在了他掌心。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了琴椅之上，沈眉娇坐了主奏的位置，莫斓笙是副奏。
“弹了就知道了。我弹得不好，师兄请多指教。”沈眉娇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让每个人都能听得见，她脸上诚恳求教的表情，并不只是谦虚而已。
莫斓笙眼里就只剩下了她。
钢琴声缓缓地响起，如同浅凉的流水漫过身体。
她弹的是《梦中的婚礼》，弹奏的速度很慢。莫斓笙手伤的情况，她从他玩游戏时的动作也能看出一二来，他不是完全不能弹奏，只不过已经没办法弹奏太高难度的曲子了，因此她放缓了速度，让这首曲子刹那间如月光一样温柔起来。
莫斓笙的手，轻轻放上了琴键，但他的视线却没跟着转过去，仍旧注视着沈眉娇。
她的侧脸，她专注的眼神，她微笑的唇。
每一眼，都刻到心上。
音乐很柔缓温和，没有刻意卖弄的技巧，只是浅浅淡淡的幸福。两个人的默契，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合作的模样，莫斓笙慢的时候，沈眉娇也跟着慢下来，莫斓笙快的时候，她也跟着快起来。
“沈眉娇，这名字有点耳熟啊？”莫斓笙的老同学程唯忽然间作出一副沉思状，小声地开了口。
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渐渐反应过来。
“对啊！沈眉娇，不就是周刊上面老莫的女人？”有人忽然间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人很漂亮啊！”
是她？！居然是她？！袁艾看着钢琴前坐着的沈眉娇，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一曲弹完，掌声响起，莫斓笙拉着沈眉娇站了起来。
曲子虽然不复杂，但胜在应景，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了。
Gary有些不甘心，还想激他，莫斓笙却先开口了。
“这首曲子，是我们对你和袁艾的祝福。祝你们幸福！”
“谢谢。”他都这么说了，Gary只能道谢，再强迫下去会变成自己太小气，只能暂时放过他。
莫斓笙拉着沈眉娇走了出来，被众人围到了中间，他没再隐瞒，开口道：“其实她除了是我师妹之外，也是我女朋友。”
果然，是她！袁艾笑得愈加艳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