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青楼
莫邪云衾挽着莫邪泷璃,一路漫步而来。
莫邪云衾生动地描述着所见所感———
细雨迷蒙、远山茹岱、兰依风斜、一渠碧水蝶交飞、拂桥尽是堆零花......
莫邪泷璃听得入了神,宛如亲眼所见般惬意。
降灵几步赶上桥中央的莫邪泷璃与莫邪云衾。
“莫邪泷璃,跟我走!”
“降灵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莫邪云衾难掩心中喜悦。
“云衾,快劝劝你姐姐,让她跟着我速速离开!”
降灵只是冷冷地说。
“降灵哥哥,你要带我姐姐去哪儿?她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离开。”
莫邪云衾认真回道。
“什么重要的事情?”降灵即刻变脸,碧眸荧荧,“又是关于祝鼎飞?我让她跟我走,是为了她好,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不许你凶云衾!是不是为了我好,得我自己明白才行。”
莫邪泷璃把莫邪云衾拦在身后。
“好!你为了他,也为了云衾,一点都不为你自己着想是吗?那我就告诉你,你今日不随我去,莫邪云衾命在旦夕!”
降灵狠狠地说。
“你在说什么?”
莫邪泷璃急忙上前,险些没有站稳。
“降灵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在威胁我姐姐吗?”
莫邪云衾扶了莫邪泷璃一把,难以相信眼前降灵凶神恶煞的模样。
“是威胁,哪又怎样?”
降灵眯着眼,向前一步。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恩义,你救了云衾,现在要我做什么?”
莫邪泷璃不敢再拿莫邪云衾的安危做赌注,哪怕一星半点也不行。
“离开祝鼎飞!”
降灵满眼激愤之色。
莫邪泷璃目色幽幽,心底冷笑道:
“你们竟如出一辙!你们都赢了。”
“降灵哥哥,你变了。”
莫邪云衾眼泛泪花。
“是你不明白,我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
降灵的绿眸中尽是不容商榷的执拗。
“你们在吵什么?”
祝鼎飞远远看见三人似乎在争执,迎面走来。
莫邪泷璃侧过身,眉眼微垂。
“发生了什么事?”祝鼎飞走近追问,“降灵,这里是苍穹崖,地御魔性,你我心知肚明,千万别耍不必要的心机。”
“我已经不是来善寺的人,做什么自然不劳你烦心。”
降灵与之狠狠对视。
“你们整日里气势汹汹,打打杀杀的,别吵了!”莫邪云衾站在两人之间,水眸愤然。
“我打算即日离开苍穹崖,这里深不可测,并不适合你,同我们借道走吧。”
祝鼎飞站在莫邪泷璃身侧,淡淡说道。
莫邪泷璃心中一震:
“为何离开?你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
祝鼎飞淡然一笑:
“生死有命,不必强求,浮生黑白镜只不过是一个传说,何须执着。”
“那不是传说!”
莫邪泷璃坚定地。
“我不是不信它,而是笃信。你要与亲人团聚,也属应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不需要浮生黑白镜了。”
祝鼎飞说得云淡风轻。
“不错啊!既然你已参透了生死,是该速速离开。”降灵侧目,凝望莫邪泷璃,“你要如何选择,我还是他?”
诡异的氛围下,莫邪泷璃莫名地不安,祝鼎飞却去意坚决,降灵则是心怀期许。
“我几乎忘了,宴王的生死去留与我何干。”莫邪泷璃面向降灵,“那我们走。”
“好!”降灵碧眼盈波,如释重负。
“莫邪泷璃!你敢走!”
瞬时,祝鼎飞瞳色如冰。
“姐姐,你不要跟他去!”
莫邪云衾明白了,降灵是以自己来要挟莫邪泷璃就范,他简直居心叵测。
“云衾,你姐姐可是心甘情愿跟我离开,我并无半点强迫之意。”降灵赤裸裸地挑衅道,“祝鼎飞,我要你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输得有多惨!今日如此,往后亦如此!”
“云衾,走吧。”
莫邪泷璃与祝鼎飞决然擦肩而过,一字一句说道。
降灵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携了莫邪泷璃与莫邪云衾,自桥上飞身离开。
祝鼎飞双手紧紧握拳,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那我们要留下来喝杯喜酒再走吗?”
桥下,已经站了一会儿的杜寒一,手里拿着一张合婚帖,目色俨然地望着此时凝眸如冰,神行俱疲的祝鼎飞。
“喜酒?”
“刚送来的帖,照镜生与莫邪泷璃。”
杜寒一的声音冷滞得没有一丝起伏。
苍穹崖后山
降灵全神贯注为莫邪泷璃运功疗伤,身旁的紫色花朵荧荧摇曳。
“降灵,荪初到底在哪里?我不需要你为我疗伤,有浮生黑白镜,我的伤自会痊愈,若你还有一丝顾虑当日我救你之情,就放了荪初。”
莫邪泷璃双目疏离。
“你还要骗自己到何时?你的伤不会自愈了。”降灵撤掌,悠悠说道,“至于荪初,我只能向你保证,她平安无事。”
“我怎样才能见到荪初,看到她平安无事呢?”
“我答应你,一定把她带来见你,但不是现在。”降灵蹲下来凝望她,“我是个小气又会妒忌的人,只要你记住你说的话,云衾与荪初,我会保她们二人平安。”
莫邪泷璃拧眉,苦涩一笑。
“你说的不会自愈是什么意思?姐姐近日确是神思倦怠,夜不能寐,这是为何?”
一旁的莫邪云衾急忙问道。
“能如杜寒一一般真正意义上从天息镜湖走出来,完全恢复的人极其罕见,他是后天修炼狮风啸才附属的魔性,若你刻意压制自身魔性,恐会适得其反。”
降灵坦言相告。
“那怎么办呢?你能医好我姐姐,对吗?”
莫邪云衾有种强烈的预感。
“承认吧,我们是一样的人。”
降灵冷冷道。
“我们不一样。”莫邪泷璃眼色凛冽,“你亦是因为练功才附属的魔性,你本可以驱渡成功的,只是你一直在逃避,你是在害怕。”
“没有!这才是属于我的身份,我敬仰世人所惧怕退避的魔,我奉魔为心,呼风唤雨,乐在其中!”
降灵碧眸闪烁。
“你与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莫邪泷璃看到降灵眼中冰冷无边的恨意,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侵蚀着他。
“世人都揣测我被逐出来善寺的原因,可知?我的一切皆是因为他!我杀不了他,当然要让他受尽折磨,难道你觉得这不公平吗。”
降灵悲戚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阴风仄仄。
“你心中的恨意确是足够毁灭你们两人了。”
莫邪泷璃双眸空茫。
“我是在毁灭他!而我早已从那个任人摆布,无望弱小的降灵,脱胎换骨,重生了!”
“姐姐!”
莫邪云衾害怕地拉住莫邪泷璃。
“据我所知,魔灵的栚血反噬,他自是形神俱伤,你也讨不到好处,随着他日益被蚀骨之痛折磨致死,你也会剧烈走向衰亡,这个结局不过是你们一起慢慢等死罢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降灵很是诧异。
“是我姑姑告诉我的。”莫邪泷璃沉心静气,“你扪心自问,这真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降灵沉思片刻,深深注视莫邪泷璃:
“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只想与他们同归于尽,别无他路,遇到你之后,我第一次有了心痛,有了牵挂,有了失望的感觉,我改变了初衷,我要让云衾复活,我要让你毫无羁绊的好好活着。”
“你救回了云衾,我万分感激你,但是……”
“我要得不是你的感激。”降灵激动地打断她,“你面前这株鹿垚灵花它可以守护你的心魂,虽不能让你即时痊愈,但只要我用心呵护,每日以内力浇灌,你定安然无虞。”
莫邪泷璃心中一阵绞痛,轻声叹息:
“降灵,你自己重伤未愈,这又是何必?想来你看过的生死比我眼见还要多,不用我分明,什么俗世追逐都不及家人平安相守,于来善寺的事,我无意议论,只想劝诫你,迷途知返,悬崖勒马。”
“要我离开?休想!”降灵断然拒绝,眼中满是期许,“而关于我的事,你关心吗?”
“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正邪之分,黑白对立,你救回云衾,数次救我,我早已认定你心底有一丝纯良所在,只希望你是友不是敌,无悔地走好你的路。”
莫邪泷璃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降灵唇角轻扬,走近她们:
“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你,推不开我的,你若答应我不再见祝鼎飞,我便不再见他,自然,也再不能伤他,这是我最后的极限,也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样逼我姐姐只会把她越推越远的?”
莫邪云衾悲难自抑。
“你想好了吗?”
降灵语气里没有一丝动摇,也没有一丝起伏。
莫邪泷璃虽看不到降灵此刻的模样,却能清清楚楚想象到他说这话时异常冷诀,不可违逆的样子!
她要云衾活着,要荪初活着,要祝鼎飞活着,而现在只要一个允诺一切皆可为,为何不呢?
“好,我答应你。”
话毕,整颗心慢慢往下坠,直至坠入无底深渊!莫邪泷璃语气如冰,“给他解药,魔灵之毒外,另一种咒的解药。”
“你都知道了?”
降灵看着她决然疏离的双眸,唇角戚戚然的笑意,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自心底深处缓缓蔓延开来。
“是,我看到他因为另一种伤而痛彻心骨,我曾怀疑过,不想却是真的。那是什么咒术?”
莫邪泷璃深深吸一口气,不觉间已红了双眼。
“千思情咒,只要他一动情,犹如剜心之痛,痛一次加重一分,直至心力枯竭。”
降灵森然说道。
“你......”
莫邪云衾惊诧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怪物。
这时,照阑夜急匆匆冲进山坳来:
“总算找到你们,泷璃,快快回芙蓉堂吧,崖主正派人四处寻你。”
“你只为了他人寻寻觅觅解药,你亦是我心底的解药,可知道吗。”
将灵看着照阑夜带着两人走远,捂住心口靠在洞壁上,缓缓闭上双眼,喃喃自语。
芙蓉堂
照镜生一袭凌花红袍,迎风冽冽,急忙走出来。
“泷璃,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莫邪泷璃轻摇摇头。
“将灵这人行事怪异,你万万小心,放心,你的伤放心交给我就好。”
“其实我并无大碍,发生了什么事吗?”莫邪泷璃问。
照镜生扶了莫邪泷璃,二人边走边说:
“让你来,一是想让你亲自看看你大婚当日的礼服满意与否?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我怕细节上有所差池。二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礼服是量身定做,应该合适,我一会儿再去试试,其他事宜你做主吧,我一切皆是放心的。你要问我什么事?”
“我们的人在知海堂抓到了三个行踪诡异的人,一个是南肃,一个是其夫人温小玉,还有一个是元朝郡主乌兰碧。你对他们知道多少?”
照镜生凝思而问。
“竟把她们忘了,他们也是当日闯入苍穹崖的人之一,没想到竟然藏身书房,意欲何为?”
“自是为了照家心法而来。”照镜生淡然一笑,“他们也太小看苍穹崖了,以为悄然潜入就能空手寻宝。”
“他们有何说辞吗?”
莫邪泷璃缓缓坐下。
“南肃倒是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那个郡主就十句话中八句是假,她声称是她截住了南肃的不轨行径,从而打破了他的计划。”
照镜生嘴角轻扬,笑道。
“放了她吧。”
莫邪泷璃淡淡说道。
“为何?”
“说到底,她只是个贪玩的孩子,也没有造成什么大的麻烦。”
“听说她是未来的宴王妃?”
照镜生目不转睛看着莫邪泷璃。
“是,所以我们更没有必要扣着人不放,宴王不是在此嘛,让他自己去收拾内院。”
莫邪泷璃双瞳依然沉静。
“好,那就放了她。”照镜生递过一盏茶来,轻轻放在莫邪泷璃手里,凝视她,“泷璃,我从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也不认为女子成婚前,有过仰慕者,或是一段感情会有任何不妥,更不觉得是悖论纲常,你要与祝鼎飞好好谈谈吗,我可以帮你们约见。”
“不用了,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莫邪泷璃低头喝茶。
相忆楼
照钰漯仔细打开一个古老的木盒,取出左边的一个琉球瓶子,交给莫邪泷璃:
“泷璃,这个是柒簌丸,你今夜服下,姑姑辅以照家内功心法,两日之后你的眼睛就会好了,你一定要做个美美的新娘。”
“姑姑,我如今慢慢都很习惯了,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等一年期限到了,自会复明的,我不想姑姑为了我冒险,白白耗费心力。”
莫邪泷璃目色沉静如渊。
“放心,助你尽快复明,耗不了多少功力,我们照家若连这小小的蟠龙咒都解不了,还不贻笑大方嘛。成婚,是女子一生最大的事,也是最美好的事,我绝不允许泷璃在婚礼上看不见新郎的笑颜,看不见宾客们的祝福,我们泷璃一定会是这时间最美丽最幸福的女子。”
照钰漯凝视着莫邪泷璃,眼中无限宠爱,心中喜不自胜。
“姑姑,其实看不见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这段时间,我回想过往种种,回到苍穹崖来,亦是我最安心的时光。”
“泷璃,也许你不明白姑姑为什么要催促你们这么快完婚,但是镜儿他会是一个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你别怨姑姑。”
照钰漯搂莫邪泷璃入怀。
“我不会怨您,浮生镜能破例救苍穹崖意外的人,实在为难姑姑,我心中知道,您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也想清楚了,凡事何必强求呢,我心中没有了那么多的挂碍牵绊,忽然之间平静多了。”
莫邪泷璃靠在照钰漯肩上,闭目安然。
锁青楼
照镜生与祝鼎飞临面而坐。
“这么个蠢物,何劳崖主亲自押回。”
祝鼎飞看了看屋外立着的南肃夫妇,寒目如冰。
“他们是中原武林中人,而苍穹崖一向不争于世,理该交由宴王发落。再者,宴王是贵客,我必然要走这一趟的,只因近日婚期将至,未尽地主之谊,我心中颇为不安。”
照镜生春风笑意,满面和气。
“崖主可真是事必躬亲啊!”杜寒一蓝眸深沉,“说到崖主大婚,怎么如此着急,昨日方接到婚帖,婚期竟在两日之后了。”
“见笑!这是我姑姑甄选的吉日,你们也知道我姑姑甚是疼爱泷璃,故而急切了些。若宴王不弃,定要留下来喝一杯,宴王若出现在芙蓉堂内,我必奉为座上贵宾,且能得到宴王的祝福,我与泷璃也是荣幸之至。”
照镜生的语气不卑不亢。
“我们王爷的祝福可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
一旁的天心不紧不慢地说,怎么听都觉得这照镜生是来炫耀的,是在诛心。
“喜酒?若真是一杯真正的喜酒,又何尝喝不得呢。”
祝鼎飞眸色如渊。
“哦,宴王的看法果然独具深涵,难道这喜酒还有真假之分吗?”
照镜生金眸熠熠,眉宇深沉。
“自然有!崖主没有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
杜寒一奉劝之意甚是浓烈。
“人生在世,为知己者虽死无憾!有道是,曲中意,得解人。我与泷璃是堂兄妹,故我们更加亲近,想来互相了解,往后多的是时间,我却不担心。”照镜生端看祝鼎飞,对方依旧瞳色无澜,“倒是,我看宴王气色不佳,是身体不适吗?”
“无妨。崖主说了这许多,无非是传递邀请盛意,我想,现在的境况是,你处心积虑,我以逸待劳。”
祝鼎飞安静凝视他。
照镜生眸色一震,坦然道:
“与王爷这般敞亮通透的人说起话来,就是这么畅快,若能早与宴王结识,指不定我们成为知己好友。”
“这话倒是不假,拥有同等能量的人在一起,方能相互识别,欣赏。”
祝鼎飞徐徐望向窗外,黑眸清冽。
“好,那届时我与泷璃就恭候大驾了!”
照镜生起身,面色如冰,拂袖而去。
照镜生离开后,南肃与温小玉徐徐走进来。
“盟主!”
南肃扑通一声,陡然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