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海贼已荡清,但海贼的大船却近在眼前了。
“早听闻,鬼海海贼的前身是图然国的一支军队,图然覆灭后他们就以海为生,在海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人数众多,熟悉水性,训练有素,骁勇好战,是这片海域的霸主。”
照镜生详尽分析。
“所以说,我们是真的运气很好。”
青从阙眸色俨然。
说话的顷刻间,对面船上的海贼乌压压一片,个个手持长刀,飞身已跃到甲板上来。
祝鼎飞、莫邪泷璃、天心、青从阙、唐兀笑、照镜生背靠背围成一圈,人人神色慎重。
“此是元朝船只,谁敢造次!”
天心上前一步,警告道。
“居然杀了我这么多的兄弟,真是块硬骨头!管你是哪国船只,在这片海上,就是我鬼海海贼的口中之味,囊中之物。来人啊!男的砍下他们的头颅拿去喂鱼,女的带回鬼海为奴为婢!”
船头上,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海贼厉声喝道。
“得令!”
海贼们全数出动,蜂拥而上。
六人相视一眼,冲进人群,愤力绝杀。
照镜生金眸冽冽,横空一掌,面前的海贼被轰下了水。
唐兀笑数十根银针自袖中敏捷飞出,海贼们或是捂着眼睛,或是捂着胸口,或是捂着大腿,尽是一一跪地哀嚎。
天心挡在祝鼎飞身前,目色清冽,此刻的他就宛如一把锋芒四射的剑,单单这么一站,就觉得他有让人畏惧的霸气!他挥剑如雨,刀剑相撞之际,发出声声鸣啸,杀气凛凛。
在不驱动内力的情况之下,祝鼎飞挥剑杀了十数海贼,此后的他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气息急促地靠在桅杆处,死死盯着眼前焦灼不堪,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战局。
青从阙飞身到了船尾,想从海贼后方突袭斩杀他们。只见她,踩着船沿轻轻一点,立剑恢弘,一道白芒横空而起,“哐哐哐”数声,面前的海贼悉数倒下。
此时,白明若栩与子规执剑冲了过来:
“泷璃!他们是何人?”
莫邪泷璃一剑刺中了飞身而来想要截杀白明若栩的海贼,急急喊道:
“若栩,他们是鬼海海贼,凶悍无比,你快回去,你怀着身孕,这里危险!”
“我没事,我要与你们在一起。”
白明若栩凝神站定,说道。
“若栩姐姐,你就在我的旁边。”子规目色冉冉,抬手间就是凌厉的一剑,冲向她们的两个海贼即刻毙命在她脚下,“想不到离开了锦安馆,还能再次遇到这种绝命厮杀!”
白明若栩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右手执剑,对迎面而来的海贼绝不手软。
片刻,白明若栩与子规面前已倒下了不少的海贼。
眼看,船上的海贼就要肃清,对面船头上的海贼头目面露凶光:
“弓箭!”
数百支箭如雨幕般纷扬而来,大家退到船舱,挥剑疾挡。
莫邪泷璃点地而起,飞上空中,伸手扯下一块桅帆,双手撑开了桅帆,整个人凌空旋转,妥妥地把正前方来势汹汹的箭包住了。
只见她,双眸忿然,衣袂飘飘,趁着下落的速度,拼命向外一抛,包着数百箭的桅帆,重重砸向海贼的船上,船身猛然地晃动起来。
“此女子给我抓活的!”海贼头目眯着眼,语气嚣张,“放箭!”
数百发箭又一次汹涌袭来。
照镜生趁机跃上半空中,双手的掌心里托着两团银色的火焰,隐隐灼灼,他一抬手,烈焰滚滚冲向海贼的大船。
“盾!”
海贼头目抬手喝道。
海贼们迅速后退,整整齐齐地立起了一道盾牌城墙,照镜生的银焰之火,因为距离较远,只把对方轰然掀翻在地,并未伤到他们的根本。
“王爷!”
天心一声疾呼,跪在祝鼎飞身旁。
莫邪泷璃听到喊声,转身跑到他们面前,看见祝鼎飞的胸口插着一支箭,她心中猛然震簌:
“你中箭了。”
“莫邪姑娘,我来掩护你们!”
天心站起身,挡在二人身前。
莫邪泷璃点头,连忙扶起祝鼎飞跌跌撞撞往船舱里急撤。
“你怎么样了?”
扶祝鼎飞靠在楼角处隐蔽,莫邪泷璃急切询问。
“拔箭。”
祝鼎飞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我......我不知道这一箭位置的深浅,我......”
莫邪泷璃语气颤抖,心中着实犹豫了。
“不想我死,就拔箭。”
祝鼎飞凝视着她,眸色一沉。
莫邪泷璃眼中的泪簌簌跌落,她右手握住箭身,闭上眼,拔出了箭,等她看向箭尖时,顿时瞳色如冰,“箭有毒。”
祝鼎飞拧着眉,虚弱地说:
“带寒一走!”
“我不会听你的。”
莫邪泷璃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你想要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祝鼎飞眸色凛冽。
“你总是这样,你到底是雷厉风行还是独断专行?”
莫邪泷璃转过头,不去看他。
“拿弓给我!”
海贼头目森然一笑,执弓暗暗瞄准了船舱之内。
“嗖”地一声,门口的天心捂住胸口,摇摇晃晃倒下。
“天心!”
船舱内,杜寒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们之间相隔的却是无能为力的咫尺距离。
莫邪泷璃凝眸一看!
“嗖”地又一声,另一箭直直逼近地上的祝鼎飞。
下一秒,是本能的反应,是彼此守护的不变执念,她转身扑倒在祝鼎飞怀里,这一箭,自她的后背而入。
“泷璃!”
祝鼎飞抱住她,瞬间瞳色空茫。
“我不允许你放弃自己。”
莫邪泷璃缓缓说。
“你凭什么不允许?凭什么为我挡这一箭?”
自以为心如顽石的祝鼎飞被瞬间撕裂了。
原来,恐惧源自与此,源于看着心爱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却丝毫动弹不得的无能为力,源于努力想要保护、抓住的人,一个个从手心里离开,看着他们在死亡迫近之际,渐渐模糊......
莫邪泷璃抬起双眸,微微一笑,那笑容无畏而苍凉。
“泷璃!”
照溪歌冲到门口,掩护此时突破箭阵而来的照镜生,后者扶起门口的天心,躲避到船舱的柱子之后。
照溪歌挥剑挡住了持续射向他们的暗箭,迅速把门一关,回到莫邪泷璃身旁,轻轻扶起她,拿出解毒丸,喂了一颗在她口中:
“泷璃,你忍耐一下。”
“我来帮她拔箭。”
祝鼎飞语气低沉,神色沉痛,把手放在箭上,却拧眉迟疑了:
“忍住。”
待祝鼎飞把箭拔出,只见莫邪泷璃的后背已被血浸染了一片。
照镜生急忙喂了天心、祝鼎飞解毒丸,语气焦虑:
“溪歌,止血散!”
“给你!”
照溪歌把止血散递给照镜生。
照镜生速速将止血散洒在莫邪泷璃的伤口上,眉间稍稍舒展:
“血暂时是止住了。”
望着唇色发白的莫邪泷璃,照溪歌终于舒了一口气。
“找死!把他们逼下水,我看他们还要如何地垂死挣扎!”
海贼头目看到此景,怒道。
“撤!”
只听得一声下令,甲板上所剩不多的海贼们统统跳下了水中。
对面大船上立即推出了一门不大不小的火炮来,海贼头目狂傲大笑:
“让他们见识见识火将军的威力!”
“祝师兄,是火炮!”
门外,青从阙金眸冽冽,朝船舱内喊了一声。
“寒一,快下水去!”祝鼎飞回头看着杜寒一,黑眸如冰,“照姑娘,你们先下水,我们随后就来。”
“师弟......”杜寒一情绪激动,猛然咳出一口鲜血来。
“青师妹,你们撤回来!”
祝鼎飞奋力喊了一声。
“溪歌,去吧。”
莫邪泷璃额头汗珠密布,朝照溪歌点点头。
“此刻,能救一个算一个,她们交给我。”照镜生说道。
照溪歌眼看情势迫在眉睫,她跑回杜寒一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眸色温和:
“我们就与老天爷争一争这生的机会!”
说完紧紧楼住杜寒一,从小门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门外仍然在恶战的唐兀笑凝眸成冰,声声忿然:
“当真是日暮穷途了吗?我这就上前杀了这个丧心病狂的海贼,看他还如何猖狂!”
“不妥!对方阴险狡诈,我们不知道他还有多少陷阱等着我们去送死。”青从阙急忙拉住唐兀笑,喊了一声,“走!”
两人退进船舱。
照镜生扶着莫邪泷璃,心疼地为她披上自己的外袍:
“泷璃,你要坚持住。”
“我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海贼头领大卸八块。”青从阙跪在他们身旁,看着三人都奄奄一息,悲不自胜。
“眼下,唯有下水还有一条生路,镜生哥哥,若栩怀有身孕,她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莫邪泷璃凝视着照镜生。
“你说什么!”
照镜生脑海中一声轰鸣。
“别问了,快带她下水。”莫邪泷璃急切地叮嘱,“还有子规。
“若栩、子规还在外面,我知道了。”照镜生点头,跃出门去,“我们分头带她们走!”
照镜生最后看了一眼青从阙、唐兀笑,三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子规,快走!”
照镜生冲到桅杆处,左手拉着子规,右手一带,搂住白明若栩,三人自船身右面纵身一跃。
船舱内,青从阙让天心率先跳入水中,再扶起莫邪泷璃跳了下去,唐兀笑扶着祝鼎飞紧跟其后。
就在海贼头目指示的右手放下的那一刻,所有人义无反顾地跳入了眼前未知的大海之中。
她们入水之后的一霎那,大船被摧毁殆尽,海面升起硝烟火海。
杜寒一被照溪歌带出了水面,他们悄悄藏在一块船板后面,此时几近黄昏,光线昏暗,加之海面一片混乱,成了她们临死的保护伞。
“寒一,你还好吗?”
“他们在哪里?”
杜寒一抬起头,无力地望了望四周。
照溪歌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心中忐忑不安:
“他们一定在我们附近。”
身边的杜寒一几乎昏厥,照溪歌紧紧咬住嘴唇,隐忍泪水,告诉自己要坚强,她等待着转机的来临,可以带杜寒一闯过这一关。
子规的水性极好,她向照镜生比了个“向上”的手势,迅速游向水面,在半途看见了精疲力竭的唐兀笑,立刻带着唐兀笑浮出水面。
“祝师兄不见了,我快要沉下去的时候,他推了我一把,等我去找他,他已经不在原处了。”
唐兀笑带着哭腔,在冰冷的恐惧中惊惶、颤抖。
“我再去找,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你就在这里等我!”
子规安慰她。
“子规,你小心!”
看着子规一头猛扎进水里,唐兀笑心里空荡荡的,茫然失措。
另一边,照镜生搂住昏迷的白明若栩,丝毫不敢放开,竭力带着她脱离危险。
青从阙落水后与莫邪泷璃被冲散,她心急如焚地四下寻找,却毫无头绪。在不远处,陡然看见天心就快支持不住了,她游上前挽住天心,先帮天心脱险再做打算。
沉入水中的一瞬,祝鼎飞的脑海中跳转到下一个空白,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飞速浮现眼前!
---雪中初遇,她使得就是一招佛手移花,那灵动无暇,澄澈如清泉般的眼眸,清冽安静的气质,再也无法忘记。
---沁意院解毒,生平第一次被人误解为狂徒,她的倔强、坚强、还有那一巴掌,印象深刻。
---初入墨卿园,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第一次抱她,第一次看着她悲伤痛哭,第一次赠予木兰花,点点滴滴,触动心弦。
---玉练山遇险,当救回奄奄一息的她时,自己心神已乱。
---来善寺危机,她以己身为他挡住一剑的那一刻起,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分开他们。
---暮袈观养伤期间,悠然时光,闲隐避世,深情相伴,难分难舍。
---大都再遇,恩怨情仇,血染京尘,倾心相护,武林盟主,殊死一战。
---天息镜湖,她初入魔境,承受噬骨之痛,亲摘望羽木莲,互许生死相依。
---长白雪岭,重忆母妃往事,深情相拥,知心默契,彼此守护信念。
---凌宵山,默默相望,终须一别,那种从未有过的牵肠挂肚,让他想立刻处理好大都事宜,就奔向她身边。
如此,怦然心动,刻骨铭心,自己怎能轻易相忘!为何要忘记她的一切?
沉!沉!沉!
继续向海中沉落而去,为何自己会感到无法承受的痛彻心扉,万般煎熬,难道,还有其他的记忆是自己未曾想起来的?那又会是怎样的记忆?
祝鼎飞无心亦无力再想下去,放任虚空的思绪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慢慢飘散.......
“祝鼎飞!祝鼎飞!你睁开眼,快醒醒啊!求你,醒来......”
莫邪泷璃精疲力竭地游过来,双手拼命想要托住他,托住他向下沉的身体!可是,她的后背在流血,意识也在逐渐地不受控制,她该怎么办?
让他活着!是她心中唯一所念。
莫邪泷璃激发出全身力量,猛然一掌,推着祝鼎飞慢慢地靠近头顶上方的水面。
祝鼎飞缓缓睁开眼,只见莫邪泷璃血瞳暗涌,面色如雪,刺骨的海水席卷包裹着她,扬起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泷……璃……”
祝鼎飞张开嘴,满满全是浓烈血腥味涌来,他痛苦空寂的双眸,深深烙印在莫邪泷璃的眼中。
体力耗尽的莫邪泷璃泪盈于睫,但是,她终于坚持到了最后的一刻,纵然这最后一刻,自己已无法逃脱,可是他安全了,他有活下去的机会,她的心,满足了。
海面顿时被一道金色的霞光照耀着,一艘翩叶小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驰而来,转眼停在了海贼大船的前方。
船头,傲然而立的老翁,抬手轻轻一挥,海贼大船的桅杆应声而裂。
海贼头目惊慌失措地望着小船上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你们是……何人?”
“师父,我去救人了。”
白衣男子话毕,跳入水中。
“图然不复存在,你们该去做些正当营生,这次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老翁不温不愠,面向大海,淡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