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儿自幼便没有母亲的陪伴,全是身为一方官员的父亲在照顾抚养,因此对母爱这种她可望不可即的亲昵关系,竟然产生了几乎变态的摧毁欲望。
尤其是当这份母女之情更是自己的仇家所拥有的。
毕竟,虽然在舒桃出生后不久,蒋厨娘就已经随着李寅鹤辗转各地,而且二十多年都未曾回过家中探望一次,但是蒋厨娘对舒桃的那份爱一直没有停息和断绝,她省吃俭用,几乎一整年都不会添置一件新衣裳,连过年也不例外,而每个月的饷银除开必要的花销外,则悉数地全都寄回了那个远在乡下的家中。
而她李玉儿,却是真正地幼年丧母,不曾领会到母亲的疼爱和呵护,纵然是全府上下都知道李寅鹤对她疼爱有加,可是,那终究是一个人的爱,怎抵得过父母双全时,两个人加在一起的爱来的更加庞大和温暖?
李玉儿手上蓦地用力,指节都被攥得发白,而手中那张单薄的卖身契,则已被挤压得皱皱巴巴。
回过神来的李玉儿赶紧卸去手上的力道,将按有蒋厨娘手印的卖身契放在桌面上仔细铺平,尤其是写有关键字样的几个地方,更是小心谨慎地按压平整。
李玉儿眼神中泛起病态的红光,在心底暗道:这张纸可千万不能弄坏撕毁啊,毕竟,这可事关她报复舒桃那个贱人能否彻底成功。
近几日始终安然入睡的李玉儿破天荒地做起了噩梦,梦里先是按照她所预想的,借着卖身契把舒桃带到了李府内,而后便是千种打骂万种折磨,直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是在她濒死的时候,忽然蒋厨娘跑了出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叫谋害我的孩儿,叫你谋害我的孩儿!活该你没有母亲!”李玉儿则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大叫道:“我有母亲,我有母亲!”于是便见到她的母亲模糊着面容站在她身后,虽然李玉儿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凭直觉便知道那个人影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只是她的母亲却没有像蒋厨娘那样扑过来救自己的孩子,反而失望地摇头离去,身形越飘越远。
“啊!”
李玉儿惊叫着苏醒过来,待看清自己所处的仍是自己的那一张床榻时,才彻底清醒,明白自己方才是在做梦,只是梦里的事情发生得似乎太过真实,让她醒来后犹自觉得莫名心悸,而背后更是早就被汗水湿透了衣衫。
“小姐,你是做噩梦了吗,没事的,天已经亮了。”
包子脸丫鬟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拍着李玉儿仍起伏不定的后背,安慰道。
李玉儿闻言向窗外看去,果然见到窗外的天色已然亮得通透,几缕阳光穿过朱窗的窗格,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闺房地面上,使那光滑的青石板反射出道道光斑,令人炫目。
李玉儿长呼一口气,似乎想要吐尽噩梦中的污秽,手掌则向后一挪按在床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李玉儿察觉到手指上的触感分外粗糙,根本不像是自己那以绸缎织就的锦被所具有的的滑润,她低头一看,便看到一个赤红的拇指印赫然在目。
李玉儿仿佛碰到烙铁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掌,但是转瞬间惶恐的神色又恢复一片冰冷,她一边落泪一边冷笑:“你生了我却不养我也就罢了,别人害我的时候你也不来帮忙吗?!哼,本小姐所没有的,也定要毁去别人所拥有的!”
包子脸丫鬟在一旁听得脸色煞白,却浑身颤抖着不敢言语。
李玉儿恶狠狠地呸了一声,然后甩开包子脸丫鬟的搀扶,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你去把李新勇给本小姐找来,告诉他这次还有任务要完成。”
包子脸丫鬟不敢耽搁,赶紧小跑着逃也似地跑出了屋子,直到喊来李新勇的时候,仍怯生生地跟在李新勇身后,不敢在前面忍受莫名变得暴虐狠厉的自家小姐的怒气。
李新勇倒是乐得自己的主子是个和自己一丘之貉的歹人,但面上自然作出一副惶恐不已的神色,跪地沉声问道:“小姐,李新勇但听吩咐。”
李玉儿欣赏李新勇的审时度势,之前首次来面见的时候,他信誓旦旦,那样才能先发制人,在第一时间夺得主人的注目,而此次则毫不废话,只是干脆了当的只言片语,则显示他已然入了主子的法眼,接下来只会埋头苦干,不再争先冒尖。
李玉儿同样简洁地道:“你再去一趟舒家庄,这次不再是侧面打听舒桃的情况,而是直接去和舒桃说,她生母蒋氏在我府上签了死契,按照契约上的规定,我府想要让蒋氏去死,她也不得违背本姑娘的意思,当然,死契同样规定,蒋氏的所出也就是舒桃,则必须也归李府所管辖,你就告诉她,让她立刻、马上、赶紧、一刻也不能耽搁地赶赴府上。”
说罢,李玉儿摆摆手,示意李新勇可以就此退下了。
李新勇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看得出来李新勇在入了李玉儿的视线之后,确实尽心尽力地,想在李玉儿跟前谋出一份锦绣前程,因此,在他出了李府的时候正值正午,但李新勇连午饭都顾不得吃,便在府上的何管事那里领了一匹骏马,跨上马背就朝城门处疾驰而去。
而后数十里的路,李新勇用了仅仅一个时辰就赶到了舒家庄,要知道万金名驹也不过至多是日行百里,这里的“日行百里”是指白日六个时辰,而平均下来的话,一个时辰也就一百五十里左右的奔驰速度,而李府上能被李新勇占用的这匹马自然不是什么良驹宝马,能够有一个时辰几十里的速度已经实属不易。
因此当他赶到舒家庄的时候,不仅是人,连胯下的黑马也已经气喘吁吁,李新勇骑在马背上,感觉肺都要炸了,用来夹住马背的双腿也早已酸涩无比,几乎失去了知觉一般。
由于李新勇之前已然来到舒家庄,并且是不止一次,而且他探查的核心人物便是舒桃,因而对舒桃的宅院所在自然不会不知道,是以,李新勇在官道上一路疾驰而下,径直朝盘踞在舒家庄东端的那处宅院奔去,直到抵达那座目的地的门前停下。
李新勇跳下马背,用力拍门道:“舒桃,快开门,我是从鹿邑城李府来的人,有重要事情要通知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