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伯利制药的首席执行官是楠权先生——一个名扬四海的充满着魅力的绅士,他仿佛是活在十九世纪末的现代贵族,住在无边无际的大庄园里,享受着炫耀性的田园生活。
唯一令人在意的是,他的庄园里,似乎总是有全副武装的重兵把守。
硕大的显示屏上播报着震惊全城的新闻,荒城第一对同性情侣的婚姻以这样的下场结束,想必是爆炸性的消息,孙洁的黑白的照片显影在屏幕正中,主持人则面无表情地诉说着悲怮。案发现场已被总是迟到的执法机构封锁,新郎官的失踪和袭击者是否是仇同群体引发了不小的争论。
“所以,简而言之,你骗过了他们,是这样的吗?”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他的下半身缠着一层又一城绷带,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我当时因为受伤,脱口而出的是‘辣玻璃’,我没有供出你们企业的真实名号,还骗过了他们。”
楠权挑了挑眉毛,语气中有些不屑。
“你本来就应该什么也不说。可就算说了,你也不能说这样的字眼。光凭谐音和联想,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和我们企业的名字很像吗?”
轮椅上的林佳似乎有些紧张,他微微前倾身子,焦急地想辩解些什么。可楠权身旁的亲卫却先他一步凑到楠权耳边窃窃私语着什么,仿佛有些紧急事态发生了。楠权微微蹙眉,然后冲着林佳冷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他们一下子就找上门来了。”
彼时,时林还怔在原地。
“如果是你的话,是我爱的人的话,你愿意为我这么去复仇吗?”
似乎“我爱的人”这四字之后的一切,都成了无意义的声音,俨然拍上堤岸的浪花,还没来得及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便踉踉跄跄跌回海中。时林耳中,这四个字不断回响着,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不可能吧……这完全不合逻辑。她只是希望我帮她而已。”
理智的絮絮低语似乎要将他拉回现实,可这无异于把溺水的孩子的头往河里按一般,现实的残酷是刺骨而寒冷的。
“其实如果我,很早、很早、很早,就开始追求你的话,你会答应我吗?我会有机会吗?”
黄悦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温柔的嗓音缝合了时林已经残碎一地的心。
“有啊。因为你很会啊,你真的很懂我呢。那一次你扛着机枪来营救我们的时候我恍惚间觉得你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呢。”
无端的话语浮上时林的脑海,或者是被时林硬生生从记忆中拎了出来,原本饱含忧伤的字句此时却成了臆想的佐证,时林不由得痴笑了起来。
“管他呢,无论如何我本来就会选择帮助她。”
回过神来,黄悦对身旁的时林早已视而不见,她早已擦拭好了两把老式MP38冲锋枪,还有一堆手枪子弹和冲锋枪子弹,几个烟雾弹,把它们陈列于桌上。
“旧武器库只剩这些了。拿上枪,藏好烟雾弹,我们去勒博斯基种植园一趟。”
时林还没来得及予以回答,他的意识宛若一叶扁舟,在他那波涛汹涌的思绪中竭力航行着。
他的下半身则不负责任地用轻声的泄气腔调给予了答复。
“啊,这个意思是没有问题,全部听你的。我的肠胃因为婚礼上菜肴的缘故,今天很多嘴呢。”
黄悦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他,然后蹦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眼儿:“菜,是孙洁点的。”
他们离去了,留下仓库边上小小的墓。那是他们在一片死寂中搭建的。
寒风凛冽,坟冢微微鼓起,简易的墓碑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黄悦与孙洁,恩爱的新人埋葬于此。
一路上,黄悦只是坐在副驾上,默默无言地望着窗外。时林也不再敢开口,只有他不停管教的肠胃,话唠一般絮絮叨叨……
时林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正在前往勒博斯基种植园的路上,他也对要复仇的对象一无所知,所有的情况都让他摸不着头脑。紧握着方向盘的他,只想让这段尴尬而又漫长的车程,宛若延伸的公路一般,无限延长。也许,路的终点,闪烁着希望的辉光。
终于,黄悦仿佛缓过神来一般,轻轻蹙眉,摇下了窗。
半晌过后,车已经悄无声息停在了庄园之外。二人持枪,迈着坚毅的脚步向那奢华的宅邸走去,他们身上挂满了子弹,视死如归的目光扫过未卜的夜色。
他们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悄悄被融入夜色的黑衣佣兵尾随着。
“你还,你还喜欢……你还爱我吗?”
黄悦冷不丁开口了,瞬间打乱了时林稳健的步伐,他甚至差点把手中的冲锋枪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是……啊……”
“那,你会帮我吗?”
“不会帮你的话我在这里干什么呢?”
“很好,大致情况我简述一下。我们很可能会死。”
黄悦仍然阔步向前,仿佛她有着刀枪不入的意识,能够承载万钧的恐慌。
“我愿意,我自愿为你,不,为爱而死。”
时林找回了方才的自信,他认清了现状,也做出了抉择。
“真幼稚啊,不过还是谢谢你。总之,莱伯利制药的楠权就是幕后黑手,而我们,今天来为孙洁,不,为爱情复仇。”
仿佛一大块石子坠落到了时林的心海,泛起了犹疑的波纹,悲伤的涟漪。但时林没有改口,他努力忘掉刚才的话,想让这最后一战,能死于幸福。
“好……我明白了。”
时林望向黄悦,黄悦则目视前方。
然而,大宅门口,只有安检的仪器和西装革履的管家。
“不许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接受安检,方可进入宅邸。”
上膛的声音,霎时环绕着他们,那是最有效的恐吓。二人识相地丢下手上的枪,高举起空荡荡的双手。
“欢迎二位莅临勒博斯基种植园,楠权先生已经等待你们很久了。”
黄悦一挑眉毛,默不作声。
“会有专人为二位进行安检,确认你们没有武器携带后便可进入。”
管家招呼来了两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便煞有介事地开始用双手从下到上摸索着两人身上的衣服,试探着是否藏着威胁。
“这安检,有点土气啊。”
“抱歉,二位的来访有些突然,只有如此简易的欢迎仪式,这是我们的失职。”
摸索的过程很一目了然,身上各处的凹陷,衣领裤口的缝隙,寻找的过程则一丝不苟。很快,烟雾弹便被悉数搜了出来,交付到了管家的西装口袋里。
“抱歉,等会儿会还给你们的。”
管家狡黠一笑,双眸中映出了的人的窘态。
此时,时林的余光瞥见,黄悦的表情愈发严峻,正卯足全力伸高伸长自己的双臂,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衬衫的窄袖口藏枪一事逃过检查一般。
不幸的是,这招好像不奏效。
士兵望着黄悦的高举的手臂,似乎并没有打消了认为窄窄的袖口能够藏枪的猜测,也伸高了手想去触碰,黄悦咬住了嘴唇,眼神中透出了绝望。
“噗——”
时林的肠胃又一次发出了大声的抗议。伴随着厚实的声音的是漫溢的气味,那混着婚礼上佳肴腐烂后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两名士兵不由得紧锁眉头。这一声抗议仿佛让士兵本来一丝不苟的搜索加快了进度,他们直接试探了时林和黄悦的腋下以及领口便放弃了进一步的检索,然后迫不及待地退后宣告了安全。
“你的肠胃,简直就是一挺M134机枪。”
黄悦那苍白冰冷的脸蛋上,一点点温柔的笑意首次绽放。
时林没敢回头与黄悦对望,他觉得太丢脸了。
“安全,放行!”
士兵朝他们点头示意前进。
“等一等!”
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拦住了黄悦和时林的去路。
时林一愣,赶忙看向黄悦,黄悦的左手袖口露出了一点点黑色的物体,黄悦的表情则渐渐扭曲了。
管家伸出手,白色的手套轻轻拂过黄悦的左手袖口,然后捏住了那黑色的一角,一溜烟把它扯了出来。
“偷偷藏了一把左轮手枪可不好哦。”
管家朝着黄悦微微一笑,他一副毫不生气的样子,沾沾自喜地转起了手中这把袖珍的左轮手枪。
“就算要藏,也不能露出枪托的一角嘛。更何况,你明明带的是冲锋枪,为什么身上挂满的除了冲锋枪子弹,还有手枪的子弹呢?这不是分明在告诉我们你还有一把手枪做副武器吗?不要耍小聪明嘛,大家和和气气地多好。好啦,放行吧。”
懊恼之色瞬间藤蔓一般爬满了黄悦的面颊。二人沉默不语,目光对视间来往着那不言而喻的焦灼。
少顷,管家便紧随着愁眉苦脸的二人,踏入了楠权的住宅,迈向了勒博斯基庄园的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