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检测心率的机器一下一下地响着,输液管中,药液一滴一滴地滴落。这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算了,你们叫我小莱吧。
我今年17了,还差半天就18了,我苦苦支撑,只为自己吹灭18岁生日蜡烛。
小时候,有个穿着破烂的道士来我家化缘,伯母信教,便许他进门,那时我才3岁。我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动画片,那道士看见了小小的我,走过来笑着说:“小盆友,能把手给我看看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觉得他身上有股让人很舒服的感觉。他仔细端详着我的手心,此时,伯母从厨房拿着打包好的食物出来,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好笑,“道长,敢问我家孩子的命运如何?”道士放下我的手,“施主,这位小施主福源深厚,可是命薄。”道士一本正经的说,伯母当即变了脸色。
“道长,此话怎讲?”
“还请移步。”
傻傻的我看着伯母和道士说话,盯了一会儿就坐下了。许是命薄,老天给我一个大礼--我的记忆力很好,一两岁的事还隐约记着。
那天晚上,伯母就对伯父和我爸妈讲了这件事,当时伯父和爸爸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却为了我,两鬓有了白色。
稍稍大了些,伯母不时还会提起这件事,贪玩的我不小心偷听到伯母和伯父的谈话。
“那位道长说了,小莱只能到18岁。闻远,我真的好怕,我们这一辈子嗣单薄,只有小莱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
“哎呀,你都说了,小莱这么可爱,老天不会薄待我们哒,别乱想了,阿莱不会有事的。睡吧。”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到心上,儿伯母却放到心头。
17年来,我过得顺遂,没受过什么伤,没生过什么大病。
16岁,我遇到了他,我的男孩,我一辈子的男孩。
16岁,我刚上高一,我们同班同桌。
他是属于那种温暖的、活泼的男生。他学习成绩很不错,次次考试第二(因为我是第一),他很会打篮球,也很会长,长了一张女生会花痴的脸。
我们同桌了两年。
我们对彼此都小心翼翼。每当我们讨论题目时,总会找到对方的bug,并一个劲儿的损对方,我们自以为把握好度了。
嗯,我喜欢他。
一次他给了我一个物理题,并说如果我答对了就带我去吃大餐。
答案是 5201314
那天,我们发现我们的心意一次次地重合。
高三,我的生命开始了倒计时。我的身体机能开始出现问题,有时一睡着就很难自己清醒过来,而且伤口恢复速率很慢。我的生日,农历二月二十二。
身体的问题,让本来淡淡遗忘的伯母又重新想起那个道士。这种情绪也感染了母亲,伯父和爸爸没法子,只能听从自己老婆的话,满世界的找那个道士。
我住院了。他也常常来看我,我告诉了他那个预言。我笑着,他也笑着。
那天太阳很暖,我想出去晒晒,他向医生借了一把轮椅,把我推到医院草坪上,他站在我身后,我们仰起头,闭着眼,感觉着微风拂面。
“阿莱,走吧。”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说道。
“爵,我爱你。”我偏头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病房内父亲等着我。看到他面对父亲的手足无措,我笑了。
“不介绍一下?”老爹好笑地看我。
“自己介绍,嗯?”我抬头看他,害羞了。
“叔叔好,我是厉霖爵。”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是阿莱的男朋友。”
我能够感觉到他和老爸之间的剑拔弩张。
“哼,一头猪拱了我家的水嫩小白菜!”老爹轻松化解。
“阿莱,收拾一下,今晚回家吃饭。”
“好诶,好久没回家了。”然后,我感觉他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衣服。
“爸,那爵呢?”
“回家啊!”
“谢谢叔叔!”他见缝插针。
“额,小爵啊,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回自己家。”
“谢谢叔叔这么快就接受我,我现在帮阿莱收拾收拾!”他殷勤地样子看呆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晚饭很尽兴,日子过得也很快,在家人和他的陪伴下,我很开心。
而他从那时起就蓄起了头发,我问他原因,他只是搪塞过去。
美好的时间溜的很快。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努力保持清醒,可总是不由自主的睡过去。
农历腊月十五,我一直在睡觉,因为明天有一件大事。
腊月十六,我穿着所有女孩都梦寐以求的大红喜服和他站在酒店舞台的最中央。
凤冠霞帔,长袍马褂。
等到司仪走完所有流程后,他拿出一把红剪刀。
“阿莱,我们今天也来效仿古人,在所有人面前结发吧。”这一刻,我才明白婚礼在几个月前就定了,他的头发到今天也不短了。
“好!”我的眼眶通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揭开盖头,轻柔的取下一缕头发,剪断。他把他的头发拿住,剪了一段长度差不多的头发,然后仔细的分成两份,然后用红线绑住。
“阿莱,这是同心结,以后,你就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他递给我其中一个。
“爵,以后,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
说罢,我便睡过去了。我可能是第一个在自己婚礼睡过去的人了吧。
时光流逝的很快,我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梦中,我可以引导我的生活,就像我是一部戏的导演、编剧,我可以在梦中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没有人能够左右我的意愿。
梦醒时,我看着所有为我操碎了心;梦中时,我看着他们都是无忧无虑的。
“爵,今天几号了?”
“初十了。”他停下手中的活。
“还有12天了。”
“不可能的!”
“爵,听我说。”我摸着他的脸,捏捏脸说道:“我想去外面看看,长这么大,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区的公园了,我想再去一次,和大家一起。”
“好,我去告诉叔叔阿姨。”他就要往外跑,我笑了。
“你个大傻瓜,手机是干什么,还用跑的?”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等我一下,我去外面说。”
看着他出去,我笑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看着落下的太阳,我憧憬着神话故事。
夜幕降临,我看着星星一颗一颗的出现,我想星辰大海这么好看,那生命的起源之地又该多么的波澜壮阔。
“爸、妈,我想看大海,我想潜水。”我郑重其事的说。
“好,爸答应你。”老爸摸摸我的说。
“后天出发。”老妈说。
我不想再描述,因为那是独属于我和我的家人的记忆。
正月二十一,晚十二点四十五分,病房灯火通明,所有人彻夜难眠,我们都在等待钟声敲响,都在等待。
“生日快乐。”
我看着大家强颜欢笑,看着大家偷偷抹掉眼泪,看着他们把蛋糕拿出来,看着他们哽咽地唱生日歌,我感到心里暖暖的。
“我希望,我的至亲、挚爱和挚友们余生安康。”
这是我的愿望,我唯一的愿望。
正月二十二,凌晨零点十分,我正式和大家说再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我好像摆脱了沉重的枷锁,我随风飘荡,向光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