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的议论声传入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一个穿着玄衣的男子眸色一暗,眼中泛起丝丝寒意。
有花知秋的极品法器在前,其它人的礼物就显得逊色很多。
由于阎绝尘身体未痊愈,只得让自己夫人将礼物送达。
“小妹,这礼物是你大哥早就备好的,希望小妹喜欢。”
阎绾绾接过礼盒,打开一看,是一本金丹期的火系功法,她微微愣神,原来大哥一直相信她。阎绾绾手指微微颤抖,四年前她开始拒绝服用提升修为的丹药,遭到所有人的反对,除了大哥。
“你太任性了!”
这是阎绾绾听过最多的话,所有人只知道一味指责她任性,却从未了解过她如此的缘由。
父亲如此,六哥如此,打小放在心上的人更是如此。
她不服用丹药,修为不前,所有人都认为离开了丹药的她修道之路定会停滞不前。
唯有大哥相信她,这本金丹期的功法,比起任何礼物来更加戳心。
“绾儿,平素里你不似其他女子喜欢首饰衣裳,你总说不愿困在家中,希望向其他家族子弟一般外出游离。以前我同母亲一样,很反对。但如今你也长大了,有很多事你可以自己决定了。”
阎裘尘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阎绾绾,里面放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裳。眼见之人已率先开口惊呼。
“天呐!这不是红甲衣么!”
“红甲衣!炼气大师勿伐前阵子所制的高级防御法器!”
“这二公子真舍得!勿伐道人所炼之法器千金难求,没想到啊!”
勿伐道人是冥罗大陆为数不多的高级炼器师之一,他的法器可遇而不可求,他们自然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的及笄礼居然会收到如此珍贵的礼物。
阎绾绾看着手中的衣裳眼角有些湿润,二哥不似大哥一般会将对自己的疼爱放在明面上,也不像已故四哥阎觅尘一般处处呵护自己。二哥从小跟着母亲在水州老宅治理老宅之事,鲜少去管她的事。二哥努力发扬光大祖业,处理家族之事,平日里无闲暇时间,尽管二哥修仙天赋不错,可他志不在此,因此在普通人看来他的修为不错,但在真正有天赋的圈子里,他的修为已经落了别人一大圈。
阎绾绾一直都知道,二哥是关心她的,每次她犯错被母亲处罚,每每都是二哥向母亲说亲,偷偷派小厮送好吃好玩儿的给她。
阎绾绾从前过惯娇惯的日子,如今对金银宝物倒是不热衷,但这件红甲衣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阎绾绾哑着嗓子,想要道谢却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一声感谢太轻,更何况面前之人是亲生兄长。
“好了!今天这么多客人,可不要让人家瞧了笑话!”
阎夫人看着女儿眼圈红红的急忙出来打岔,又转移话题。
“这彧儿怎么还没来?”
“想必六弟正在回府的路上。”
阎裘尘急忙解释,怕阎绾绾心中不快,他也不知为何,自从小妹四年前从邑郡回来以后,变得十分敏感。
阎绾绾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浅浅一笑。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花知秋开口打岔。
“那伏家小子怎得没来?前几日拐走小七,让我这老头子都见不着!今日又躲着不见面是怎么回事?”
花知秋和阎夫人起初一样,并不知道阎绾绾被土匪掳走的事。阎晋文给出的借口也是去将军府了。他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生气,一直宝贝的孙女儿直接被人抢走了,心中不快的很。
“祖父……”
阎绾绾身体一僵,想趁着长辈在场,将事情经过讲明白。
“阎伯父阎伯母。”
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阎绾绾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贤侄。”
阎晋文与夫人同时同时点头示意。
伏鄢君上前站在阎绾绾身侧,向坐在高位的花知秋老老实实一拜。
“祖父,鄢君来迟了。”
自打阎绾绾五岁与他见了面,伏鄢君就随着阎绾绾称花知秋为祖父,当时阎绾绾并不排斥甚至欢喜得很,花知秋也不好说什么,一来二去便叫习惯了,一直也没觉着有不妥之处。
此言一出,某个玄色身影身体一僵,眼中透出刺骨的寒意。
“你这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日是个什么日子!这么晚才到!”
花知秋最疼小孙女儿,自然不能轻饶了这小子。
“祖父教训得是,鄢君谨遵教诲。”
伏鄢君冷清的眼中满是敬意,让花知秋错不出错来,只好摆手作罢。
伏鄢君直起身子,看向阎绾绾,冷清的眼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平日里冷清的声音也多了一抹温度。
“绾儿,我答应过你,待你及笄之日,送给你的礼物,我说话算话。”
伏鄢君拍了拍手掌,阎彧尘领着两个小厮推着一个被黑布遮住的笼子。
“绾儿,你看看,这礼物可喜欢。”
阎绾绾一动不动,眼神冰凉地盯着旁边的男子。
“绾儿,怎么站着不动?”
阎晋文邹了邹眉头,心中泛起嘀咕,这两孩子有闹什么小矛盾了,女儿又在耍小性子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这样不妥,有失体面,当下催促起来。
阎绾绾缓步走向大笼子,面无表情地揪住黑布,一把掀开。
一只小白狐?雪白的皮毛上却是触目惊心的鞭伤,它浑身发抖,呲牙咧嘴,红色的眸子警惕而恐惧地打量着刺眼而陌生的环境。
阎绾绾皱了皱眉,许是有了两只小兽以后,她的心柔软起来,见这只白狐心生怜悯。
阎彧尘观察到阎绾绾的神色不对,急忙解释。
“这只白狐是几个月前鄢君从血域国特地为小妹寻来的,请了鲁御大师亲自驯化,但没有想到这畜牲生性狡猾,已是高级灵兽,不似一般小兽易训化,想着小妹及笄将至,才用了些强硬的法子。鄢君寻这灵兽花费了好些心思,为了捉住这畜牲还险些受伤。”
“绾儿,我曾说过,待你及笄之日,定会送给你一只高级灵兽,如今你可还欢喜。”
伏鄢君冷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眸子中浮现了少见的情意。可惜阎绾绾并未看见,她从伏鄢君进门那一刻开始,眼中一片冰冷。
“伏公子,我想昨日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何必如此纠缠不休。”
“绾儿,我只当你的气还未散,我不会与你计较。”
伏鄢君极具宽容的语气让阎绾绾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根本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好似昨日她的决绝不过一场闹剧罢了。
“伯父伯母,明日家父家母将会前来拜访。”
伏鄢君忽视了阎绾绾情绪的不对,转而向阎晋文夫妇说。
“我们两家父母是该好好坐下来聊聊你与绾儿的婚事了。”
阎晋文向来肃穆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他对伏鄢君很是满意,这个准女婿是他看着长大的,处事不惊,为人冷静,修仙天赋异禀,如今又得皇上赏识实乃青年才俊。
“这……不急吧。”
阎夫人昨日得了阎绾绾的态度,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女儿是闹闹脾气,还是真的对伏鄢君无男女之情,事关女儿幸福,她自然要仔细些。
“夫人,这桩婚事是早早定好的,如今绾儿已及笄,这事不宜推辞。我晓得你素来疼爱绾儿,可我又何尝不是!但你我毕竟不可能护着绾儿一辈子,她终归要嫁人。有了鄢君这孩子的保护,你我也能安心些。前些日子绾儿被掳,就是那孩子领兵剿了那土匪窝。”
阎晋文此番话是对自家夫人小声劝慰,但在场之人皆非弱小,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只言片语皆入眼底。
“父亲!”
阎绾绾突然开口,打断阎晋文。
“父亲,我已与伏公子毫无干系,四年前留仙石已焚,昨日暖玉已碎,今生今世,我与他再无瓜葛。”
留仙石与暖玉是阎绾绾与伏鄢君的定亲信物,也是双方家长允许了的。信物已毁,相当于双方已退还。
“你……你胡闹些什么!还有这么多宾客在,莫要使小性子!”
阎晋文急忙开口,制止阎绾绾,怕她再说出些叛逆的话。
“夫人,我瞧着礼也行得差不多了,你带着绾儿先回房吧。她定然是今日太累了,才会说出些不着调的话。”
阎晋文见窃窃私语一片,只好一面为女儿开脱,一面遣散宾客。
“各位同僚友人,今日宴席就到此结束,改日我必定做东,再好好请你们一顿。”
“父亲,此事我已下定决心,当着众位宾客说清楚,免得今后落人口舌。”
阎裘尘看向阎夫人,思虑片刻说。
“是啊母亲,小妹与伏公子婚事邑郡人人皆知,如果有什么变动,还是当着众人说清楚为好。”
阎裘尘自然是为小妹着想,如果阎绾绾与伏公子退婚,也好让众人知晓,这以后他们才不会胡言乱语。
“老爷,裘儿说得有道理。”
阎夫人忧心地盯着阎晋文。
“你们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阎晋文当然也明白其中关系,只是他颇为爱惜自己的名誉,女儿当着如此多宾客闹这么一出,令他十分不快。
他甩袖坐在椅子上,一脸不快地看着在他心中分明金童玉女的一对。
“伯父,绾儿在生我的气,也怪我,没有及时得知她处于危险之中,害她受苦,绾儿怨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伏鄢君急忙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昨日阎绾绾眼中的决绝竟让他有些害怕,好像会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不由得让他心中发紧。饶是他平时在众人眼中无欲无求,此次冒着被对手察觉弱点,也想留下阎绾绾在他身边。况且伏鄢君认为本就应该如此,从小到大在他的认知里,阎绾绾以后会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夫人。
“鄢君啊,虽然绾儿从前任性了些,毕竟她也成年了,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阎夫人对着伏鄢君说完,又转向阎晋文。
“老爷,绾儿不是三四岁的幼童,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阎晋文虽一肚子气,但还是很冷静。
“说吧!为何你想要退婚。”
阎晋文用想要二字表明了些许立场,他还是不希望这桩好好的婚事毁了。
“父亲可还记得四年前发生的事。”
阎绾绾轻启朱唇,声音微微发颤。
“自然记得!好好的日子你又提那些陈年往事做甚!”
阎晋文不愿旧事重提,毕竟对于那一件事,他心中觉得对阎绾绾有愧疚。但碍于面子,他从未表达过歉意。他一直以为,将阎绾绾送离这是非之地,那件事就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被人遗忘。
“是啊,于父亲而言,那件事不过是陈年旧事,但于我而言,它成为一辈子无法迈过去的坎。”
阎绾绾眼中似有怨念,让阎晋文有些恼怒。
“若是你想说从前的事便别再说了!”
阎晋文不快地打断阎绾绾。
阎绾绾心中泛起一丝冷意,他们是不会变的,在四年前不是明明白白的已经晓得了么?自己又在期盼着些什么呢!
“父亲说得是。”
阎绾绾仰起头,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不是最爱护自己的名声么?
“父亲不是问我为何要与伏公子退婚么?理由很简单,我喜欢上了其他人。”
果不其然,宾客之间议论纷纷。
阎晋文脸上立即挂不住了,猛的起身,大声呵斥。
“你胡言乱语什么!”
“父亲,我话已说完,亲事非退不可。”
“你!”
阎晋文手高高扬起,却迟迟无法落下,被阎夫人急忙拉住。
“老爷!你做什么!”
“你看看她!从来不是个安分的,如今还要当着众人丢我脸面!阎府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阎晋文气不打一处来,甩开阎夫人的手。
“来人!把小姐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谁敢!阎晋文!你真当我老头子是死的!”
花知秋跳起来呵斥道,脸上有些凝重,却又放缓语气。
“小七,过来祖父这里。”
阎绾绾听话地走到花知秋面前。
“你可是真的想好了?莫闹一时脾气,若是那伏家小子惹你生气,祖父定会为你做主。”
“祖父,小七已经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阎绾绾坚定的眼神让花知秋微微一颤,这眼神像极了他故去的夫人。
“我知道了,祖父定会为你做主。”
花知秋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伏家小子,强扭的瓜不甜。凭着你如今的地位,娶什么样的女子皆可。我晓得你小子志向远大,定不会缠绵儿女情长。小七是我家的珍宝,以后定是要选一个一心一意为她的夫婿。”
花知秋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你与小七不成,我也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伏鄢君有些难以接受,但只是微皱眉头,他知晓花知秋最疼爱阎绾绾,若是这门婚事不成,他便极有可能失去花知秋的支持。眼见情形如此,面对花知秋的表态,向来理智的他也明白应该怎么做,可他却迟迟难以开口。
“岳父,此事怎能由着绾儿的性子!”
阎晋文开口制止,但对于花知秋,他很是敬畏,不敢直接反驳。当年为了迎娶阎夫人,他没少受花知秋的白眼。
“你这做父亲的应当把儿女的幸福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如何靠着亲生女儿如何谋利,如何升官发财!”
花知秋虽然嘴里埋怨着阎晋文,实则是希望他明白,四年前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伤了一回女儿的心,若是他再执迷不悟,定会让阎绾绾心中郁结不散,家宅不宁。
“岳父,此时还得与伏家长辈商定后再做决断。”
阎晋文不好直接忤逆花知秋的意思,便想先拖着。
“得了吧!你们与伏家的事我不想管,小七今天就随着我去太师府住一段时间,什么时候你们解决了此事,小七再回来。”
花知秋这算是不给此事留任何余地。
“小七,收拾收拾东西,随我去太师府。”
阎绾绾轻轻看了墨兰一眼,墨兰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伏公子,你我情情谊已断,受不得如此重的礼,这灵狐你还是拿回去吧。”
阎绾绾看着伤痕累累的小兽,真心希望它能有好归属。
“礼即已送出,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再说,这本就该是你的,是我欠你的。”
伏鄢君脸上恢复了平日里冷清的模样。
“无功不受禄,伏公子还是领回去吧。我不想再与公子有任何瓜葛。”
此话说得绝情,连阎彧尘都觉得有些过分,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一个是自己的上司与朋友,而另外一个是亲妹妹。
伏鄢君看着阎绾绾的眼神,心中轻叹,沉默片刻,开口。
“罢了。”
坐在角落的玄衣男子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暖意,轻轻抚着怀中的黑色小兽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