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无话,向门内走去,那背影消失在门内,合上了园门。瞬间空气也变得静默,更显阴森,这阴森孤寂的后宫竟是众人争夺的宝地,她却不知它有什么好。一阵夜风抚过,竟有些凉意,这个夏有一种奇怪的寒,绛衣转身向东边的御湖走去,那长生亭便在那儿。
远处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朝东边走去,轻握的拳头,指甲扎得手掌有些痛。绛衣去见谁,这样的鬼祟。
青罗再次拉开门跟了出去,绛衣沉重的脚步,还有那低着头的背影,如同三魂不见了七魄。她要去哪,那方向离翠烟园越来越远,没多久便见她走进了御湖边的长生亭。
忽地一愣,那里面似乎已站着另一个人,作太监打扮,却有着不同于太监的气势,青罗又近了两步,借着月光和绛衣手中的灯笼,青罗蓦然一怔,那……那个人……
长生亭外,绛衣忽地停住了脚步,不是犹豫而是忘了怎么去面对。亭中人已转过身,她手中的灯笼微微一颤,晃动的火光,在朦胧的双眼中如星光一般闪动着,看不清他的脸,记不清他的脸,她忙抬手抚去眼中的那一层朦胧。
“绛衣。”对方先开了口,那一声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遥远,自从离了忻阳,她便再没听过那熟悉的温柔。多少次的相逢,他们都只是擦肩而过,只字片语也没有留下过。
无衣看着那张脸,她仍是他的绛衣,仍是那个在小船中一脸机灵的绛衣。
“绛衣。”随着那一阵轻喃声,亭中人已经走出,抚开绛衣手中的宫灯,一把便将她拥入怀中。“啪”地一声宫灯在掉落在地,忽地燃了起来,两人不去顾,仍那灯笼在火焰中卷曲又散开,变作了灰烬,在夜风中飘荡,再也无处可寻。
绛衣抬头,埋在他的肩头,它才是她的归宿,那一汪泪水全浸在了烨泽的衣上。“无衣,是你吗?”绛衣若喜若惊。
“是,是我,绛衣。”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呢,那声音让她沉醉,那阵暖风也比烨泽的温和,不愿离开,“无衣,你怎么来了,你是想带我……”绛衣低声问道。
无衣一怔,扶着绛衣的肩,轻轻推开她。绛衣也跟着一惊,只见他的眼中升起一丝陌生的冷气。心里不由得一凉,难道他……那丝凉意旋即变成彷徨,却也在一瞬间又消失无踪。
“绛衣,我……”无衣许是不知就什么,许是说不出口,但岂知这半句话却又让绛衣如冰封一般寒冷,他不是来带她离开的,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出了未出口的后半句。那他来干什么,蓄情,还是告别?
绛衣骤然退了一步,心里少了些矛盾,但却多了些酸楚,他宁愿永远不要跟他告别。
“为什么?”绛衣的泪水更甚,抬头粘住他的双眼,他在闪躲,他既然有进后宫的勇气,为什么却不敢担眼看她。半晌,无衣如平静了心绪,望着她那双追问的双眼,深情地道:“绛衣,对不起。”
绛衣轻笑,一句对不起,让她有些心痛,“为什么?”绛衣仍问着,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选择了他的地位,而不是对她的情。但是他真的无情吗,无衣的双眼闪烁着犹豫,夹着他的温柔,让她感到他心里的烦恼。
一路上绛衣都在犹豫,如果无衣提出带她离开,她真的要走吗?为了她自己,抛开所有的牵绊,不去管烨泽的多情,不去理青罗的警示,天涯海角。
绛衣低下眉,就在她坚定的时候,却换来了无衣这样的道歉,原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天涯海角。
“绛衣,你等我。”无衣皱眉,上前想去拉绛衣的手臂,绛衣一怵,躲开他的手。“等?什么时候,等到你和你爹当上皇帝。”
绛衣冷笑道,等到安信王夺位之后,等到他成为皇帝之后,等到他三宫六院之后。
无衣蓦然一怔,脸色瞬间凝结,绛衣的冷漠让他有一丝悔意,那责问的双眼刺得他好痛,“如果今天走了,齐烨泽会放过我们吗?”他狠狠地道,声音中有未尽的恨意。
绛衣摇头,她还能等下去吗?无衣如恳求一般的双眼此时与烨泽竟这般的相同,她明白烨泽,因为他们同样在等待。她等着无衣,而烨泽却等着她。
“不,我不会等,过了今晚你已不是无衣,我等的人已经不存在了。”绛衣退出亭,他今夜是来与她告别的,那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他永远分离。无衣的帝王梦,她不能理解。娶落樱公主为妻是他的选择,帝王梦是他的选择,那她何必再等他呢。
绛衣紧咬着双唇,噙着泪,模糊中的无衣,看不清面容,她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玉佩,有些凉,那是他的誓言,如今却已没有了意义,该还给他,但是手却仍然紧紧地握住,沉重得取不出。
正在两人相视无言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来人啊,把这两个人给朕抓起来。”
那愤恨的声音已将宁静撕破,绛衣未及回头,已被几个内侍抓住,说话人已走近,慢慢清楚的脸如同封了一层冰,而那双眼却又如点着一把火。那紧皱的双眉,额间留下深深地怒意。
“好一个太监。”烨泽冷笑,“哪个宫的?”
无衣此时也已被缚住双手,烨泽的冷笑并没有让无衣有半点的恐惧,他没有说话,双眼毫不逃避地盯着烨泽,两人四目相对,僵持着,片刻,烨泽终于开口了,仍然是那一腔的愤恨,“在这宫中死一个太监应该不会有人在意吧?”
说着手已抓住了无衣的衣襟,绛衣一怔,忙呼了声:“皇上。”
话刚出口,却被烨泽的声音压了回来,“你给我住口。”那声音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他是真生气了,转过头,望向她,那眼中的怒火已经蔓延到她的身上了。
“皇上。”无衣这才开了口,他是想解救绛衣吗?烨泽压住就要暴发的怒火,回过头又对无衣道:“齐无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衣浅笑,眼中掠过一丝轻蔑,“皇上,无衣大婚在即,偷进后宫想到看看落璎公主,在途中巧遇绛衣姑娘……”
巧遇?烨泽冷笑,打断了无衣的话:“你以为朕会信你吗,私闯后宫你知道是什么罪,净身房还是内案馆?你自己决定还是我帮你决定。”
无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面孔在冷漠中冰冻,“皇上若不信,大可以问问落璎公主。”
落璎公主?无衣是在提醒着什么吗?还是威胁吗?烨泽双眉皱得更深了,无衣与曦辰国公主已经订婚,这件事,不只朔元全民皆知,就连曦辰国也在举国欢庆。如果无衣获罪,几日之内从大喜换作大悲,那百姓会怎么想,曦辰国会怎么想。
无衣沉住气,也沉下了脸,那双眼如阴魂一般勾住无衣的双眼,冷冷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那好,先把他关进内案馆。”
内侍应声而去,看见无衣的背影,她没有说一句话,辩解的话她一句也不会说,心已经没了知觉。无衣刚才的解释,无衣刚才的冷漠让她已经没了知觉,是痛也好,是伤也罢,仿佛已经与她无关。
人影已经远去,绛衣回过神来,挣了挣那被紧紧钳住手臂,抬头向烨泽望去,“皇上,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关进内案馆。”
“内案馆?你在乎吗?”烨泽冷道,朝她步步逼近,绛衣如同一点点被冰冻,只有那双眼仍然保持着那份坚毅,但是却又在那坚毅中闪过一丝泪光,低头细看她面颊,依然留着些浅痕,“你哭过。”烨泽问,语气中带着些惊异,她不该高兴吗,他们终于见面了,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是激动吗?烨泽不禁冷笑。
绛衣轻咬着唇,看不出烨泽双眼中藏着的情绪,好似倦了。
“皇上,要怎么处置她。”有内侍问道,烨泽一怔,被拉回神思,他该怎么处置她,将她关进黑牢中,如果那样有用的话,如果那样她在意的话,他一定会那么做。他伸手捧住她的脸,这一夜她竟然那么静,脸上有些未干的湿润。
“将她关进御籍馆的黑牢中。”烨泽命道,他不能这么轻易主放过她,他要处罚她,让她永远记住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