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令在手,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内案馆。那日琴悦反复提醒她,内案馆不是御乐馆,一定要小心。绛衣对此又怎会不知呢,她怔怔地望着墙上的墨画出神,画中墨迹淡染,勾勒出逶迤山川,画旁提道:“潆山晚景图”。
“绛衣,绛衣。”
绛衣一惊,回过神来,侧头向青罗看去。青罗见她回过神来,便问:“这画怎样?”
这画怎样?这字怎样?她其实心里早就知道这幅画是出自烨泽之手,磅礴的气势,少有人能表现得出来。绛衣不语,又朝画望去,他会来吗?他不是常来晨风园吗,他今天为什么不来?
“这是皇上画的吧?”绛衣淡淡地问。
“对,皇上说是几年前去潆山祭天时画下的。”青罗笑着点头道。绛衣并不在意青罗的回答,只是侧头朝门外望去。青罗瞄了绛衣一眼,不由得一惊,那眼神中充盈着寄盼,是对谁的?青罗不愿知道答案,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悸痛,但更多的却是慌张。
她是皇上的妃子,但是他的妃子太多了,真正在他心里的却又有几个。她没有错,若是有,那么便是她将爱倾注给了他,而他却……难道她和绛衣的命运真的绑在了一起,她是皇妃,那绛衣也将会成为皇妃?那她该阻碍,还是该接受?青罗忍住不敢再想,抬眼朝绛衣笑道:“皇上忙着过几天太后陵祭祀的事儿,已有几天没来了。”
绛衣一怔,回过神来,她的心事总是会被青罗看穿。侧头向青罗看了眼,那眼光让她竟有些心虚、慌张,她一定是误会她了。
“青罗,我……”正想开口却被对方打断了,青罗拉着她的手一笑,“是为了公主的事儿,对吗?”
绛衣一听,马上释然,她早懂她了,看来担心只是多余的,于是苦笑着点了点头。青罗暗暗吁了口气,却发觉心里一点也没有放松。是借口吗?是在为绛衣找借口,还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转头问绛衣:“公主和那个乐师的关系……”
琴悦与魏央的关系非同一般,在祭典上大家都有目共睹,在这宫中谁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绛衣点了点头,不语,在别人眼中琴悦与魏央的关系是丑闻,但是青罗会怎么想。她转向青罗,青罗悠悠轻叹道:“也许后宫中不该有情!”
见青罗垂下眉,绛衣一怔,没有半点讥讽,青罗是在为琴悦嗟悼,还是在为她自己哀悯。这后宫中不是不该有情,而是太多人无情,所以不允许有情。
绛衣悯然,拿起案上的笔在纸上写道:有情总为无情恼。
青罗触痛,极力掩住自己的情绪,转开话题,“绛衣不是想出宫吗?再过几天就可以出宫了。”
绛衣点头一笑,心里却黯然。所谓的出宫只不过是去太后陵祭祀罢了,这样的出宫,又有何意义。但是每年太后陵的祭典皇宫大臣都要出席,只希望能够见到无衣,为公主与魏央,也为她自己。
青罗向绛衣望去,她低眉浅笑,秀如琼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玉。定眼一看,青罗不禁一怵,是那块玉,皓白如雪,玉上的雕花是一条蟠龙。她见过,也记得。
“绛衣,这玉是皇上赐你的。”青罗愕然问道。
绛衣一愣,竟不知什么时候将这玉捏在了手中。“不,不是。”她忙答道,她知道青罗见误会了。她曾见过烨泽的那一对玉,听青罗的话,想必她也见过,这两对玉极其相似,会认错也是自然。
见青罗一脸疑惑,绛衣又道:“这是……是无衣送的。”
无衣,楚王!青罗一听马上色变,难道绛衣还没有死心,她和无衣难道还没有结束?慌了神,忘了礼,青罗一把夺过绛衣手中的玉,“你和他不可能有结果的,你醒醒吧!”
绛衣被青罗一阵喝斥,蓦然失了神,青国为什么这么大的反映,还记得上次在石亭避雨时也是这样,为了郦竹山与安信王的恩怨,决不那么单纯。看她那那愤恨的眼中早已失了原有的温柔,是什么让她这么愤怒。
“你干什么?青罗。”绛衣回过神来,却见青罗转身离开的脚步,已出了房门。她里一阵慌乱,忙追了出去。一边赶上青罗一边嚷道:“青罗,你把东西还我。”
见青罗毫不理会,绛衣加快脚步,拦在她面前,伸手朝她道:“还我!”青罗冷笑,展了展眉道:“好。”
话音一落,青罗却扬起手来。绛衣心里猝然一惕,未及回神,只见青罗扬起的手中一团东西已飞了出去,随之身后便传来一声闷响。她骤然转身,廊后的一汪清泉中唯留下片片涟漪。
“你……”绛衣已急得说不出话来。
堆砌的石块围起的泉池,只有一丈见方,也许并不深。绛衣蹙眉,她转身向那泉边走去,似乎能听到那泉水渗出的潺潺声。
“你干什么?给我站住。”青罗拉住绛衣的手臂,心里早有答案,她以为将那玉沉入泉池中,绛衣便无能为力,她知道她有多怕水,她不相信她会去捡回那块玉。
绛衣不答甩开她的手,几步便已走到泉边,她能感到那浸上的热气。这是一眼温泉,她不会害怕那泉水冰冷入骨。她怕水,只是怕水浸骨的冰凉,若是温泉,她不会怕。绛衣有几分怵惕,但脚却已伸入了水中。
她真的会下水吗?青罗猛然间惊醒,她是在试探绛衣吗?她该了解她,她一定会去捡回玉的。“绛衣!不……”心里窜出喉咙,但是却只见泉边绛衣的身影已经消失。
温泉亦无情,又怎懂得怜惜!耳中一片嗡鸣,似有人叫喊,已听不太真切。泉水肆虐地想侵进绛衣的鼻中,她闭紧双唇,不让它的侵入。在哪儿,那玉沉到了什么地方?
绛衣试着睁开双眼,却一阵难忍的剌痛感。剌痛也罢,难忍也好,她一定要睁开眼。强忍着,一丝微光映入眼底,点点波光晃动,心里有些怕,有些慌,但仍然定神向池底望去。在哪儿?那泉水晃个不停,看不真切。正着急,突地眼前一闪,一块白玉进入眼帘,是它。静静地嵌在石缝间。
绛衣朝玉佩而去,半浮半行,近到了石缝边。这时才发觉憋着的一口气已将用尽,全身顿时紧张。要怎么办,慌乱中的绛衣,怎还会想到浮出水面去换气。水波中的白玉,只需伸手便能够到,她伸手去拿,但是白玉丝毫不动,一时无法,却更显慌促。
绛衣加上最后一分力,可白玉如同被那水中的魔兽咬住一般。没多久力已竭,只觉越发透不过气。天快黑了吗,为何暗了很多,手不自主地已离了那玉佩。不管是在温泉中还是在冰冷的湖水中,窒息的感觉都那么难受。
她会死,这样的死法太难受了,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选择死,她一定不会选择在水里。渐渐不能感到身体的重量,轻得似羽,眼缝中波光消失,隐约中却又仿佛有个影子遮住了那仅剩的一丝微光,影子近了,她还有力气看清那张脸。是他,绛衣暗笑,也还有笑的力气,但是却只能瘫软在那手臂中。
瞬间耳中的声音又变得清淅,泉水的声音还有什么人的大喊声,好吵,“皇上,您没事吧?”“快拿干衣服来。”
“绛衣?绛衣?”又人在绛衣耳边喃喃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