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桑菊被分到郊区的七中实习,教务主任分给她一间单身宿舍,并吩咐一位叫靳子岩的老师把她带到宿舍,因为他住她隔壁。靳子岩比她大不了几岁,高个,旧旧的牛仔裤,衬衣很白。他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把拉杆收起提在手里,怕凹凸不平的地面把箱子拖坏。桑菊满心感激,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
房子由于年久失修,稍有风吹草动就往下掉石灰渣,桑菊还是忍不住走路走成慢三,有间自己的房子实在是件奢侈的事。夜里插上电热灭蚊器,才发现“枪手”灭蚊片只剩下一只空盒子。桑菊望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趿着拖鞋满屋追打蚊子。那只可恶的长脚蚊飞了八个圈,终于落在墙上不动了,她暗暗运气左掌,用力拍过去,“啪”!白色墙壁印上一点猩红的蚊子血。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她甩着拍得酸疼的左掌,用右手拉开一条门缝,靳子岩站在暗淡的月影里,眼睛笑起来像两粒亮亮的星光。桑菊赶紧说,对不起,靳老师,我拍蚊子影响你了!靳子岩说,我也没有蚊香,用这个代替吧,很管用的!话音落处递进来一根点燃的香烟。
这晚,桑菊在“Marlboro”的袅袅烟雾里睡得很香。清晨醒来,淡淡的晨光里,床头、地板上静卧着一条灰白的烟灰,她拥被而坐,自言自语:“这个男人喜欢抽Marlboro,一种很男人的烟!”
第二天下课后吃过晚饭,桑菊去校外的超市买灭蚊片,在校门口遇到靳子岩。她真心谢他:“你那烟的味道真好,比枪手好闻多了!”他笑:“这烟是美籍教师送的,我教他中文会话。我原来是不抽烟的,这美国佬要害得我抽上瘾了,正好,你帮我用完吧!”
桑菊跟靳子岩去宿舍取烟,他的房间没有单身男人的凌乱,墙壁刷得很白很亮,只是中间那面墙却在正中的位置打了个补丁,像乐曲里一个突兀的高音很不和谐。靳子岩说这里昨天白天还挂了一幅字的,晚上被人隔墙一记中国功夫给劈了下来。他说来不动声色,桑菊却听懂了,笑得直不起腰,这是她打蚊子的杰作,这个地方现在用白色牙膏补上了,想必当初受了很重的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