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这样了。”韩首长忽然说道。
“嗯。”，清老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应道。
两人相视一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苦涩与决然。
周围一些年长的军官似乎也渐渐明悟了，一个个摆出了和韩首长清老头如出一辙的表情。
一旁的年轻军官不解了，在城墙破了的关口这些前辈们在搞什么究竟。
在这年轻军官看来现在正是应该压上所有部队，堵住城墙的缺口，与进化兽拼死一搏的时候。
于是年轻军官大声问道，“抱歉，首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能否请您下达准确的命令？”
清老头听到这话有点恼怒道，“你是在瞧不起我们吗？那你倒是拿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啊。”
年轻军官错愕道，“清上校，我没有这个意思......”
韩首长这时叹了口气，伸手止住了有些恼怒的清老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此刻，韩首长那一辈的老军官都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但其他军官还没明白，或只是隐隐有些察觉。
韩首长站起了身，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那人命还不如草芥的残酷年代。
只是当初老首长的那个草棚变成了现代化的指挥部，而周围曾经的熟悉的面孔也仅仅剩下了清老头一人。
岁月曾经埋葬了过往，但此刻韩首长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年华，又重拾了当初那个满腔热血，为了大局不惜牺牲一切的信念。
清老头隐隐感觉到了韩首长的变化，缓缓地脱下了自己的军帽，仿佛从现在的韩首长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位铁血无情却又比任何人都温柔的老首长。
韩首长挺直了身体，声音不大但却母庸质疑的宣布道，“现在开始作战变更为撤离计划，目标是尽可能保存人类有生力量！”
随后韩首长不顾年轻军官的惊愕，对着清老头继续道，“老清，我认命你为临时首长，我将带领缺口附近的第三团死守缺口争取时间，你要起到首长的作用，带头安排撤离，科研人员和高战力部队优先！”
年轻军官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下他的说道，“但是...桐城二十万的百姓怎么办...而且去缺口处争取时间的第三团和您必死无疑啊，而且撤离又能往哪里撤，时间也不够啊，进化兽很快就会追上来的，再说科研人员和高战力部队优撤离时什么意思...我们不能搞特权啊...”
年轻军官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问题，他感到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此刻的情况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
然而，一旁一些和平年代出生但阅历比较深的军官已经明白了。
韩首长拍了拍这个从军校出来起就跟着自己的年轻人，复杂地对他同时也是对着其他人一起说道，“德山粮仓与桐城的输粮路线已经开扩了大半，完全可以作为紧急撤离路径使用，而德山粮仓具备了建立基地市的所有必备条件，你们将在那里重建桐城。”
然后韩首长眼中闪过一丝悲痛，语气中却颇有枭雄的狠辣，说道，“至于撤离人员的问题，只能优先高端人才与军事力量。你看不起我的话不怪你，但为了撤离以后的日子，我必须下达这个命令。”
清老头罕见地沉默了半天，此刻开口道，“老韩啊，当初老首长选择你来接任果然是由道理的。城墙缺口处的第三团由我来指挥，你快去准备撤离吧。”
两个自从老首长过世后斗了二十余年的老人此刻终于和好了，但这或许也是他们的生死诀别。
韩首长怒道，“放屁，要是我不在前线，第三团的士气就要崩溃了！要是第三团不能死守争取时间，那就真的全完了。”
随后韩首长语气稍稍放缓了一点，说道，“这是首长才该做的事情，想想当初的老首长是怎么言传身教的吧。”
清老头说不出话来，这位平日里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的老人，此刻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韩首长最终拍板道，“就这么决定了。所有人都给我行动起来，听清上校安排撤离！”
“是！”，大部分军官都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明白或许韩首长的做法对于第三团士兵与一般民众来说极为残忍，但从结果上来说却是能救下最多人的方法。
然而，也有少数不能够接受的，就像这位一直把韩首长当成是自己的偶像与精神支柱的年轻军官。
只见年轻军官双目泛着血丝，瞪大了眼睛，不顾上下级的关系，猛的一拍桌子，大吼道，“这样还算什么军人？！你们都忘了当初的国旗下发过的誓言吗！不，我绝不接受这个结果！”
年轻军官随后稍微喘了口气，走到门边，转过头，把自己的军官证掏出来轻轻放在地上，说道，“抱歉，韩首长，您的命令我实在不能接受，我会亲自去城墙边防守，誓与桐城二十余万百姓共存亡。”
清老头简直恨不得跳起来怒骂这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一顿，但韩首长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住了他。
韩首长摇了摇头，对年轻军官淡淡地说了句，“去吧。”
随后韩首长下令道，“剩下的人还在等什么？火速准备撤离，现在没过一秒或许就有几个战士在城墙缺口那里倒下！”
“是！”，这次没有军官再跳出来反驳了。
接下来军官们极快的拟定了撤离计划，随后省略了无数步骤与手续，直接下令自己的部队或是把军火与必须物资装上车，或是去科研院与科研人员家里接人。
一时间，满城的鸡飞狗跳，不少聪明人看到从前线刚撤下的部队在快速搬运棉被与汽油等物资，一下子明白了军方这是想要撤离。
而不少科研人员和他/她们的家属被接上了军车也侧面应证了这一点。
谣言，不对，应该说是真相，已经在一般民众里传开了。
视线回到前线，现在城墙上所有部队都赶去准备撤离，只留下城墙缺口处的第三团在拼死抵抗，哦，不对，还有一匹正准备开溜的小狼。
只见韩首长接过了第三团团长的指挥权，用喇叭大声喊道，“同志们，我们的预先埋伏好的导弹部队已经在准备在兽潮大后方引爆小当量核弹了，大家坚持住，我在这里和你们一同战斗！胜利属于人类！”
“人类万岁！!”，原本已经濒临溃败的第三团一下子士气大增。
指挥体系里最重要的首长都敢站在了最前线，士兵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们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呢！
进化兽的攻势竟然在人类的这一波爆发下被硬生生往回顶了十数米。
然而战况却越来越危险，由于城墙上其他的部队被调回城内准备撤离，所有的进化兽都在向这个缺口涌来，再加上第三团的热武器轰击，这个缺口在不断地扩大。
另外，失去了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制，大量的进化蚯蚓从森林处快速爬到城墙边，然后钻地钻过城墙，径直进入城内大肆猎食人类。
先前损失惨重的进化鸟群此刻也从空中冲进了城内，尽情宣泄着先前的仇恨与愤怒。
桐城稍微靠近外围一点的居民区。
“妈妈，爸爸...呜呜呜...你们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边掉着豆大的泪珠，一边在街道上无助的站着。
“快让开，死兔崽子！”，一个消息灵通的富豪开着装满汽油的悍马，载着自己的几个小秘，在街道上开得飞快。
看着这就要撞上小女孩了，但富豪依旧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彭！”，小女孩吓得闭上了眼，脸色惨白，但预想中被碾压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小女孩睁开眼一看，几条比车子还大的进化蚯蚓合力将这辆车子顶翻了过去，车子顺着惯性斜斜地装进了一旁的一户人家里，发出了一身巨响。
随后，几只翅膀张开有一米长的乌鸦俯冲进了被撞得有些扭曲的车子，站在变形的车窗上，啄食着里面刚刚死去还温热这的尸体。
小女孩看到这一幕几乎要晕过去，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而前方几条把车辆顶翻的进化蚯蚓已经注意到了她。
“上来！”，一辆军用摩托飞快的掠过这里，车上一名身穿军装的青年在经过的一刹那间将那女孩拉进了自己怀里。
随后，那名青年右手握着车把手，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手雷，用牙齿咬掉拉环，头也不回朝身后甩去。
“轰——”，在手雷的掩护下，青年带着小女孩逃离了险境，仔细一看，那青年正是先前的年轻军官。
年轻军官把小女孩安置道了附近的一间地下室，又重新跨上摩托车，朝着城墙缺口处驶去。
然而，这只是现在城市的一角。
更多军方无法地方，已经变成了宛如活地狱一般的景象......
“韩首长，现在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我的雇佣范围，恕不奉陪。”，小狼身周火莲环绕，接连烧死数头进化兽后，向着韩首长大声说道。
韩首长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开得了口，只得点点头，默许了小狼的离开。
小狼见状丝毫也不犹豫，径直向城内清水的家里冲去。
小狼离开城墙的一段范围后，发现了不对劲，一路上竟然进化兽横行。
小狼回头一看，城墙上的部队原来早已全部撤下！
城墙边唯一还在战斗的只有那被韩首长接过指挥权的第三团了。
小狼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城墙边的第三团被当成了弃子，去拿性命堵住缺口不让进化兽大部队进来。
而失去了防守的其他城墙纷纷被进化鸟类与蚯蚓突破，导致城市内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好，清水！”，小狼心中急躁，此刻他极为担心清水会遭遇这些率先突入桐城的进化兽袭击，陡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向清水加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在清水的家里，现在却是在经历一场家庭矛盾。
“清水，爷爷确实对不起你！但是这次无论如何你也要让小狼去守住城墙缺口！”，清老头脸上面无表情，仿佛不是在跟自己的孙女说话，而是在给下属下令一般。
“不！这样做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豆大的眼泪从清水的眼中流下，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
“那人类呢！人类怎么办！我们军方绝大部分人员已经在带着物资与重要人员从另一侧城门撤离了，但还需要时间！如果有小狼去守着缺口，那里至少还能再坚持十分钟！”，清老头几乎快咆哮出来了。
“而且现在不少一般民众也在准备往德山粮仓撤离了，城墙那里每多坚持一分钟，或许就能多救几百条的人命！”，清老头步步紧逼。
清水的奶奶此时也走了过来，看着面无表情，身体却在不住颤抖的清老头，心里一阵难过。
老婆婆伸出手擦了擦清水满是泪痕的面庞，也在心疼这个乖巧而倔强的孙女。
于是老婆婆开口劝道，“清老头，我知道你身为军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水儿可不是你手底下的兵，还是尊重清水的意愿把。”
清老头却猛地一拍桌子，“老婆子你知道为了这次撤离要死多少人吗？第三团全员被当做弃子，大部分民众被舍弃，就连老韩他也自愿牺牲在了最前线来稳住第三团军心！”
清老头再也绷不住自己没有表情的脸，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竟然哽咽了起来。
“噗通”，这是膝盖与地板接触的声响，清老头居然跪了下来，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他的孙女面前！
“清水，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还有那些正在锤死挣扎的人们，拜托了，清水！”，清老头已经豁出去了。
清水咬紧了嘴唇，一丝血迹从她薄薄的嘴唇上渗了出来，半晌才开口道，“爷爷你别这样，快起来...我没有权利去让小狼做什么，小狼也不一定会听我的。”
清水上前扶起了清老头，继续道，“但我会拜托他的，他同不同意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清老头大喜，在他心里只要清水开口，那头小畜生一定会同意的，而且只要小狼同意，他就有办法让小狼不停的斩杀进化兽，为人类大部队断后。
清水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打的算盘是等拜托小狼的时候仔细叮嘱他要量力而行，遇到不能面对的危险不要逞强，赶紧开溜。
清水坚定了这个想法，虽然她也希望城墙缺口处能多坚持一会，多救下一些陌生人，但是如果要小狼为此送命的话，清水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虽然我这样做或许很自私，但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为了陌生人牺牲自己的朋友什么的我做不到。”，清水暗暗对自己说道。
“那事不宜迟，快上车撤离吧！”，清老头一边把一台电脑放在客厅的地上一边说道，门外他的副官发动好了车辆，早已恭候多时。
“诶？不用去找小狼劝他了吗？”，清水疑惑地问道。
“前线第三团发来消息小狼已经往我们家跑了，但是进化鸟和进化蚯蚓也快扩散到我们家这里了，”清老头解释道，“所以我们要先上车撤离，你在车上到出城前录一段声音，拜托他断后，然后来德山粮仓找我们。”
清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她来说录一段视频告诉小狼和直接告诉小狼差别不大。
然而，就是这看似细微的差别，却导致了小狼的命运发生了巨变。
车上，清老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知道，他这次欺骗了清水后，清水或许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