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每个笸箩上都拴根绳子,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浮着水一趟趟把粮食运回家。后来全身被水泡得像白萝卜,夜里我睡得像死人一样,母亲用细盐在我身上轻轻地搓……
至今我还喜欢游泳,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练的。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去世,随后我便考到城里上中学,于是童年结束,从天堂走进人间……但童年的经历却营养了我的整个生命,深刻地影响了我一生的生活。我不知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我从离开老家的那一天就经常会想家,怀念童年的生活……
悠悠世路不见痕
在我青年时喜欢的歌曲里有一句歌词:“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细又长。”命运和文学结合在一起,路就会变得愈加崎岖和坎坷。这第一步是怎么开始的呢?是因为幸运,还是由于灾难?是出于必然,还是纯属偶然?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我有许多说不清的问题,其中一个就是为什么和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也许这路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了?当时我可实在没有意识到。
豆店村距离沧州城只不过十多里路,在我幼年的心里却好像很遥远。我的“星期天”和“节假日”就是跟着大人到十里八里外去赶一次集,那就如同进城一般。据说城里是天天赶集的。我看得最早和最多的“文艺节目”,就是听村里那些“能能人”讲神鬼妖怪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阴森可怖,仿佛鬼怪无时不在,无处不有。晚上听完鬼故事,连撒尿都不敢出门。那些有一肚子故事的人,格外受到人们的尊敬,到哪家去串门都不会没有人敬烟敬茶。
记得有一次为了看看火车是什么样子,我跑了七八里路来到铁道边,看着这比故事中能盘山绕岭的蛇精更为神奇的铁蟒,在眼前隆隆驰过,真是大开眼界,在铁道边上流连忘返。以后又听说夜里看火车更为壮观,火车头前面的探照灯比妖精的眼睛还要亮。于是在一天晚上我又跑到了铁道边,当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美美地饱了眼福之后想起要回家了,心里才觉得一阵阵发毛,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都炸开来,身后似有魔鬼在追赶,且又不敢回头瞧一瞧。
道路两旁的庄稼地里发出“沙沙”的响声,更不知是鬼是仙。当走到村西那一大片松树林子跟前,就更觉毛骨悚然。我的村上种种关于神狐鬼怪的传说都是在那个松树林子里进行的,树林中间有一片可怕的、大小不等的坟地。我的头皮发炸,脑盖似乎都要掀开了,低下头,抱住脑袋,一路跌跌撞撞冲出松树林,回到家里浑身透湿。待恢复了胆气之后,却又觉得惊险而新奇。第二天和小伙伴打赌,为了赢得一只“虎皮鸟”,半夜我把他们家的一根筷子插到松树林中最大的一个坟头上。
长到十来岁,又迷上了戏——大戏(京剧)和家乡戏(河北梆子)。每到过年和三月庙会就跟着剧团后边转,很多戏词儿都能背下来。今天《三气周瑜》里的周瑜吐血时,把早就含在嘴里的红纸团吐了五尺远,明天吐了一丈远,我都能看得出来,演员的一招一式都记得烂熟,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