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你费尽心思,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是很聪明么?为什么还要问我。”凌秋云没有回答,他饶有深意地反问道。
“你真当我什么都知道,可以料事如神吗?”程木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么?”凌秋云格外执着地问道。
程木摇摇头,“没什么好怕的。”
“你还真是淡定啊!”
不知为什么,程木越是这样,凌秋云心里便越不自在,他就是想要看到程木焦躁不安的样子。
“程木,不如你来猜一下我究竟想做什么?”
“你想利用我,来引出一些人,是么?”
程木看似在询问,心里却十分的肯定。
凌秋云不置可否,“然后呢?”
“然后我就猜不到了!说真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成为这么关键的一个人物。”
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淡然处之,对此,凌秋云真的无法理解!
“来见我,你就不担心会让那些同伴遭遇危险?”凌秋云想要激起对方的情绪,所以故意问道。
程木叹了一口气,“还说呢,你呀,真是让我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地步。”
“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我不能不顾及我们之间的情义。”程木真诚地说道。
“那他们呢?”
“我也不会陷他们于不义,你们之中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弃。”
“可是这种局面,必定有一方要以失败告终。”
“秋云,你是不是和戎国有联系?”程木凝视着凌秋云,忽然问道。
一见对方的神情,程木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他不想指责秋云,只是认真地劝说道:“趁现在还来得及,快收手吧!”
“我为什么要收手?”
“因为你是胤朝人啊!秋云,为什么宁可和戎国人合作,你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国家?”
“它凭什么让我相信?”凌秋云一下子激动起来,“你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样子!皇帝养尊处优,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他不仅不为百姓着想,还昏庸无能!你再看看朝廷中那些当官的,有几个真正配得上那个位置?他们可以为了一己私利,横征暴敛,搜刮民财,不管百姓死活;他们的子孙玩世不恭,道德败坏,任意欺压别人!”说到此,凌秋云脸色越发疯狂起来,“坐享荣华富贵,高高在上的是这些坏到了骨子里的人;困苦不堪,微不足道的永远是我们这些什么都没有的底层之人。程木啊程木,国家如此没落,如此不堪,它根本就不值得我去追随!”
“我记得之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秋云,为什么你总是只看到那些不好的方面?”
“还有好的方面么?”
“怎么没有。”
还未等程木说完,凌秋云就抢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还有李将军,还有柳大人,朝廷里还尚有几个忠心的好官,可是他们不还是要对那股恶势力忍气吞声么?就凭这些人,真的能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
“能,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秋云,你要耐心一点。”程木异常认真地说道。
“我不相信,我也等不及了!程木,我劝你也不要再这么天真了!”
“为什么你看问题总是这么的悲观?”程木不由得感到痛苦和悲哀起来。
“不是我看问题悲观,而是活着就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秋云,尝试着放下这些偏见吧。”程木继续劝道,“我知道,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全是因为刘家那些人,可是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刘家人一样。”
一提到刘家,凌秋云的脸便开始狰狞起来,“程木,我就问你,这世上哪个地方没有像刘家那样恶贯满盈的人?”
凌秋云见程木没有说话,便讥讽道,“说不出来了,是吧?”
程木悲悯地看着凌秋云,静静地听着他对这社会的种种不满与控诉。
“我爹为什么抛弃我娘?不就是因为我娘什么都没有吗?可那户人家就不一样了,他们能够给我爹想要的一切,地位,金钱,有了这些,我爹立马就不同了,他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啊,他是很自私,但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显得更硬气一些。
程木,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和我娘,孤儿寡母,受尽各种白眼和嘲笑,我从懂事起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邻里没有几个人瞧得起我,尤其是在我和刘家矛盾激化的时候。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说话,明明那些人背地里也看不惯刘家的人,还会偷偷说刘家的坏话,可是为什么一到他们面前,便开始各种奉承,邀宠,想方设法要讨他们欢心,甚至还会跟着刘家的人一起侮辱我和我娘?
这一切的原因,我想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得不说,我爹虽然不义,但他做出那样的选择是明智的,想要在这个唯利是图的社会里活得更好一些,就不得不狠下心来。或许这种行为不会受到别人的尊敬,但尊敬它能当饭吃么?”
“可是...”
程木想要与之争辩,可凌秋云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没什么可是,人性就是如此的卑劣,这才是永恒不变的事实!这些百姓长期被欺压,可是一遇到比他们境况还要糟糕的人,他们便开始偷笑窃喜起来,甚至自愿当起施暴人的角色。程木,这是多么的可笑啊!”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秋云,我不否认你说的这种现象的确存在,可这世上依然还有很多良知尚存的好人,你怎么能因为一部分人便否定了所有的人呢!”
“只要那部分人还存在,我的恨意就永远不会消失。”
“秋云,到底要怎样,你才会回头?”
“这条路,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我都不会再回头。”
程木心里更加难过起来,他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去除秋云心中的执拗。
“秋云,你所说的那些人也都是可怜人,他们不想这样的,一切都是不得已。”
“不得已?程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可笑!按理说正因为受过别人的冷眼,所以才更能体会到这种滋味是多么的不好受,更应该对同样处境或者不如自己处境的人有更多的担待和理解。程木,我以前真的是这样想的,可就是这些迂腐的,看似无害的百姓们,让我曾经有过的信仰全部都崩塌了。没错,刘家是让我厌恶让我憎恨,可是真正让我对人世间绝望的还是这些落井下石看热闹的百姓们。”
“秋云,我承认生活中有很多让我们看不惯的事情,可你我并非神明,一味地纠结这些不美好的事情,又能怎样呢?我希望你能从对社会的仇恨中挣脱出来,不然你永远看不到世上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爱和珍惜的东西。”
“只看到那些好的事情,便能消除丑恶么?是的,我不是神明,但为什么一切都要仰仗神明呢?人也可以变得强大!程木,我相信自己,只要我能掌控住西境,那它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凌秋云握紧双手,满脸自信地说道。
“秋云,你能告诉我你理想中的西境是什么样子吗?”程木问道。
他,真的很想知道。
“我理想中的西境,不存在任何的压迫和剥削,不会再有刘家那种恃强凌弱的人存在,到那时,所有人都会是一样的,大家都将拥有同样的财产和资源。”
“你觉得这可能么?”
“怎么不可能?你不要小看我,只要我拥有权力,便一定能够做到。”
“你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暗自把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了,既然如此,西境就依然还存在阶级,所以,人人不可能都是一样的!”程木紧盯着凌秋云,不紧不慢但颇有气势地说道。
“我说过我不同,你不要再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他们是迂腐的,而我会改变这一切!”
“你哪里不一样了?很多人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幻想自己拥有改变一切、拯救一切的本事和力量,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原来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秋云,你不是神,你不能控制任何人的思想,大家也不可能都成为一个样子,只要人们继续生活在一起,那就一定会有差别,会有区分!”
“不!”凌秋云大声反驳道:“程木,人与人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拥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不用再纠结谁多谁少的问题,这样的世界不好么?”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人有思想,他不是傀儡。”程木同样坚决地说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天上的神灵既然可以让这凡间正常运存,同理,只要出现一个能力强大的人,便会让我想象中的一切成为现实!”
“这世间这么多人,凭什么你便会成为那个掌控一切的人?秋云,你可以自命不凡,但不要妄想自己什么都能够做到。”
“我知道,你觉得我很疯狂,觉得我没有自知之明,但终有一天,我要证明这一切是可以成真的!”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凌秋云回道。
“人和人,为什么非要拥有相同的东西?”
“只有大家什么都是一样的,这个世上才会没有差异。没了差别,就不会有嫉妒争抢,更不会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而,世间便不会再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幸福也随之失去了意义!秋云,你难道想要剥夺别人拥有幸福的权利么?”
凌秋云听后,不屑地回道:“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牺牲幸福,可以换取人世间再无不幸,那也是值得的!”
“哪里值得了!”程木争论道,“这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想法,如果人生不再拥有幸福,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既然没有意义,那你为什么还想要做这些事情?”
“我不是为了自己,程木,我想要的是建构一个再无剥削再无压迫的人间净土!”
“好,那我继续问你,如果有些人生来便是残疾呢?如果大家拥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那身体上的缺陷对他而言就永远是一种折磨,因为他总是比正常人少了一样东西,他会一直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别人!”
“没有人会瞧不起他,所以他完全不必有这种顾虑。”凌秋云回道。
“可是这个人心里会自卑啊!如果他没有一个方面是优于别人的,那么便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秋云,你不能决定每个人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有些人一出生便带有缺陷,所以,人人拥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这一想法根本就不切实际,既然如此,不幸依然还会存在,你的理想出路,人间净土根本就是虚妄。”
程木本不擅长与人辩论,但是为了秋云不再疯狂下去,他极其尖锐地指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荒谬之处。
尽管如此,凌秋云仍旧不甘示弱,“你说得只是少部分人而已,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那这种动不动就自卑的人,也不配继续活在世上。”
程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云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他略带斥责地回道:“配不配,不是由你来决定!秋云,不要再执拗下去了。”
“程木,我一直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可是我错了,你怎么也同那些人一样目光浅陋?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得更长远一些?”
“你觉得我目光浅陋,我却认为你异想天开。”
凌秋云突然抓住程木的胳膊,他紧紧地抓着,抓得程木都觉得有些疼了,良久,凌秋云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放开自己的双手,并慢慢说道:“本来我还曾以为你会理解我,看来是我想多了。算了,算了,理念不同,再多说下去也是无益!程木,你不懂我,所有人都不懂我!”
“秋云...”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现在懒得听你给我讲那些大道理。”凌秋云略带落寞地说道。
说完,他便走出屋子,留下程木一人在里面怅惘。
凌秋云是孤独的。
不过没关系,站在山顶的那个人,注定要与孤独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