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班如同一盘散沙的状态,很快就被全校知道了。这件事是丁夏在微机课上发觉的,除了登上自己小学六年级申请的QQ逛逛别人空间,就是打开贴吧,看看银桥五中的贴吧里,又有什么帖子是关于10班的故事。
那些带着昵称不知是男女不知是谁的同学都在曝光她们班的各种恶迹,十几个小团体,恶性竞争严重,胡老师在班上泄题,有女生和高三的学长早恋……真真假假有的没的都让其他班的同学说了个遍。
“你又在看?”付小杉问她。
“对啊。”
“这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别管他们。”
“但其实还是会生气的啊。而且说真的,他们说的有些是对的,比如我们这个班会大赛确实要完了……”
付小杉苦笑了一下:“负责人都没生气,你气什么?”
“哈哈,倒也是。都这样了,我们两个担心也不顶事了。”
好在她们有一个极度好强的班主任,他们的担心在班会大赛的周一就被胡老师驱散了。丁夏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其实胡老师看起来没有管过这一切,但是对发生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
“来说说班会大赛吧。”她说,“其实,把这次大赛全权交给你们做,我料想到了你们会起冲突。但我原本以为你们会在摩擦和冲突中成长起来。万万没想到,从负责人到参与的每一个人,都选择了放弃。
“你们每一个考进我们10班的同学,毫无疑问,都是将来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的人,是要给我们银桥五中,甚至给银桥市都要带来光彩的人。可是呢,你们克服得了历史书上这么多的年份,英语阅读里这么多的单词,却克服不了和同学的矛盾。
“这么多天了,作为负责人,从来没想过要把我们的内容和进程告诉大家,让大家更多参与进来;作为参与者,也没有一个人想过去帮助她一起分担。
“别人总是说,10班每个人都是尖子,都是人上人,可是这个班毫无一个班的样子。知道为什么吗?”
她停下来扫视班上的每一个人,然后说:“没有凝聚力。”
她转身在黑板上用力写下“凝聚力”三个大字,接着说:“你们想过吗?以你们的能力,一个人单打独斗是可以考上清华北大,那为什么你们会成为一个集体呢?
“我们都知道,你们是父母的骄傲,是学校的骄傲,更是自己的骄傲,但既然我们因为过人的能力坐在一起,坐在同一个班上,那这个班级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个价值,会给你们带来不一样的经历,和考试和做题完全不一样的经历。这才是一个班,一个学校的意义。
“回头想想,你们的前三年过的快么?”班上的同学们零零星星有几个点点头。
“这三年,也会同样快的。既然我们的相聚只能保持三年,为什么要给自己,给我们每个人,留下遗憾呢?”
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丁夏突然发现,在学校里一起为一个集体的荣誉而努力的过程和结果都那么难能可贵。她才明白了过来,胡老师是个大演说家,她当时可能没有能完全理解胡老师的每句话,只是被动员的语气所打动。如今才发现,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也都是对回不去的时光的祭奠。
周五的班会大赛,学校竟然请来了银桥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阿维作为嘉宾评委。他在讲台前自我介绍的时候,底下很多同学惊呼起来了。丁夏这才知道,原来那档红遍银桥的电台节目不仅仅只在出租车司机中间走红,还有这么多同龄人也在听。
阿维的声音和他年轻的样貌正成比例,坐在丁夏后面的女生心花怒放起来,小声说着:“真没想到他声音好听,人也这么帅。”
丁夏回头和同学默契地对了个眼,两个人都笑起来。
10班的关系在胡老师的一番话之后变得好了许多,为了这一天的比赛,连金玉霖都放下了手里的课本,一起来熟悉整个班会的流程。第一次一起排演到末尾,大家都唱起一同拟定的一首《祈祷》,金玉霖唱着唱着,感动得哭了起来。
丁夏一边拍她的背一边问她怎么了,她抽抽嗒嗒地掩盖自己被合唱感动的事实,说:“怎么过去一年了,看到汶川的图片还是想哭啊!”
一张张幻灯片上的图,把丁夏带回到了去年的5月。从被地动山摇的无情摧毁,到一步一步走向重生,汶川在经历的,她和许许多多中国人都看在眼里。
“从来没有我们跨不过的山,淌不过的海。从抗战到建国,从洪水到地震,从前如此,永远如此。我们在这片土地,就绝不会被打倒;因为我们不信命,我们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和不辞辛劳的耕耘。”
丁夏做完了整个班会最后的陈词,喊了一声:“起立!”全班同学一起站起来,面向后面的观众,弯腰鞠躬。
一秒的沉寂,紧接着断不掉的掌声。旁边坐着普通班的男生压不住声音地喟叹:“这太有优势了,你看看别人的演讲词!北京大学校报的水平好不好!”
“10班是真厉害。”
“那毕竟是一个班的文豪,幸好没跟他们分到一组吧!”
“分到一组我就真的要自暴自弃。”
来自四面八方的夸赞,是给整个10班的。丁夏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办法控制。这一次铺天盖地的夸赞不再只是因为成绩,而是给了这个集体,和这个集体的每一个人。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比任何考了第一名的时候都要开心很多。
紧跟着10班的,就是3班的班会表演了。这个充满艺术感的班级,在丁夏的意料之中,却又在想象之外。在如同天籁一般的歌声之中,袁钟灵一身黑色长裙,光着脚走上讲台的。丁夏从来没有看过她跳舞,这也是第一次发现她的骨子里的那股清高桀骜,大概都来自她学过的这门艺术。3班彰显的主题没有10班那么大,几乎都是地震中那些与生命和爱有关的故事。
最后拉开的一幅画,就是来自盛晖。丁夏特地坐直身子,够着头看过去。那副画的背景是层层叠叠支离破碎的废墟,暗无天日的灰色,抗震的军人、满脸灰土的大人,都护着一个穿着水蓝色裙子的女孩,她抱着娃娃,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容。
爱创造希望。画纸拉开,旁边是五个隽秀的大字。
随后所有3班的同学都从阶梯教室走到讲台,每个人都介绍了自己负责了哪一部分的创作。盛晖说完自己负责最后一部分画作之后,教室里的掌声都激烈了些,丁夏当然也在其中疯狂地鼓掌,手掌心都拍得通红。
她看不懂美术更深层次的东西,但她就是觉得那副画画得好,觉得站在台上被这么多人表扬的盛晖好看得出奇。她现在就想去告诉盛晖,他真的太棒了,他的画也太棒了,他一定会成为大画家,她的大画家。
一整天的班会大赛就要结束了。最后主题是汶川地震的两组,以及神舟七号发射成功的一组,拿到了一等奖。上台领取奖状的是付小杉,阿维给他们颁了奖状,丁夏和很多同学们都在鼓掌。
最后,主持比赛的团支部书记问阿维各种感想,阿维说印象最深的还是10班最后的陈词。他说完这句,许多同学都把目光投向丁夏,阿维也跟着看过来。丁夏拘谨地慢慢站起来,团支书说:“这位同学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我叫丁夏,高一10班的,数学课代表。”
阿维惊讶了一下:“数学课代表?”
“对。”
“刚才的演讲词,是你写的吗?”
“是的,我们都有自己的分工。”
“那真的太棒了!”阿维又忍不住鼓了两下掌,然后转向团支书说,“因为我们当时为了汶川也录了很多广告宣传语,‘困难打不倒中国人’啊,‘多难兴邦’啊,这些我们都念起来深有感触,刚才他们那一段台词,我觉得其实特别适合宣传语,很震撼,真的。”
他说完又朝着丁夏竖起大拇指,然后教室里也跟着鼓掌。
团支书问丁夏:“那丁夏有想对我们银桥话筒阿维说什么吗?”
丁夏看了一下周围的同学,突然紧张起来,脑子一下子短路,想不到任何可以说的话,这么多人都还在等着她说话,连阿维也在期待地看着她。
“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们的节目,那个,下次你和老发一起来吧!”
说完大家都笑起来,阿维也笑起来,连忙说:“好好,没问题。”
之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阶梯教室,一整天的比赛下来,开心多过了疲劳。第二天又要回归到夜以继日的学习之中,突然对集体活动有了一些不舍。丁夏回头往后看,想寻找盛晖的身影,想看他一眼,但怎么都没找见。
“你就是丁夏?”她被人叫回了神,面前是个有点胖的齐刘海姑娘。
丁夏点点头:“对。”
那女孩塞给她一张纸条,说:“有人让我给你这个,你记得一会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