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搬家,克服的不止是心里上的困难,这个好弄,咬咬牙或者脑袋一热就能下决定。
但要面对的现实困难,却是不得不重点考虑的,而此时的沈良已经顾不得了。
首先第一步,是搬去哪。瑞安说小虽小,但对于一家人来说,也算大了。沈良一家来了瑞安五年,也没走遍一个北区,去其他区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本区是不用想了,虽然大,但是要想走一遍也花不了几天,没什么难度,搬了也改善不了现在的情况,还不如不搬。
西区是最繁华的地段,集聚了各种达官贵人,大小势力,那里沈良和妻子首先就排除了。
东区却又是最差的棚户区,面积小不说,窝在个疙瘩角落里,里面还极端混乱,当街斗殴杀人都是常事,比北区要更甚几倍。
最后一个,则是南区,相比西区的繁华和东区的混乱一眼就能看得见,南区却是不显山漏水,五年了沈良对他的了解还仅限于名字,在他认识的人中,也没听怎么谈到。这个也排除了,沈良不敢一无所知的,就带着一家人闯进去。
想来想去,又似乎也不用想,能容纳他们这样的一家人的,也就只有东区了。
第二步,就是先要找到住的地方了,才能搬。
想了想,沈良决定先去找到住房,再回来搬东西,而且他还带上了小沈旭。
经历了那么多事,其中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但躲不过也没办法,俗话说堵不如疏,沈良决定主动带他接触这个世界。
而且他也有感自己已经不能保护好家人了,小沈旭需要去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男人。
带上一些钱,沈良父子就出发了。
按照几年中听来的消息,父子俩先走到几个区混合的街区,在通过这个街区,进入东区。
在混合街区,父子俩见到了和北区截然不同的景象,有华丽的车流穿梭,光鲜亮丽的人来来往往,也有破衣烂衫的乞丐,和踞在一角、吹着寒风的苦命人。
对于来往的车和人,沈良见得多了,甚至还有些不屑,这是经历过千万人的繁华都市后再来到小城中看到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的不屑。
小沈旭就要惊奇地多了,相比这里,北区以人流为主,偶尔才能看到一辆车,那里的人还多是衣着朴素的人,仿佛那里是农村,这里是城市,或者接近城市的地方。
在一个路边摊子上吃过午饭,父子俩没忘记出来的目的,木不停蹄就进了东区。
果然不愧以混乱为名,一进去东区的范围,父子俩就看到每隔几步,就有个或几一家几个躺在街上的人,开始以为是乞丐,后来才知道是逃难来的人。除了这个,街上挎着刀别着枪的人比比皆是,都极为显眼,仿佛怕人看不到似的。
沈良刚走了几步就心悸地颤了颤,生怕这里已经混乱到完全没有秩序的地步了,也怕自己家人落到像那些逃难的人一样的下场。
所幸,没有那么糟。
那些人看到父子俩,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冲上来就抢劫,或者动不动提刀砍人,一枪飙血的景象。
父子俩往里走,转过了几条街,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住的地方。
不是没有人租或者没有人卖,而是很多人住的都是棚户,甚至有的就在街边扎了帐篷,明显生活不就了,别说小平房小独栋,就是木的房子,也没看到多少。
父子俩又不敢贸然去问,生怕被盯上。
一直转了好几条街,父子俩才在一条街上,看到成排的房屋,虽然比较老旧,看着年头不短了,而且还带着修修补补的痕迹。
在街上走过,父子俩快走完时,才发现根本没有要卖或者招租的贴条,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租房,或卖房。
眼看日头往西坠落,沈良有些拿不定注意,他太谨慎了,害怕出现一丝丝的意外。最后还是听了小沈旭的话,他才决定一家一户敲门问。
“爸爸,我们为什么不去敲门问呢?这里看着也不是那么可怕。”
走到最后街上的一家,父子俩忐忑地敲响了门。
砰砰砰,是敲门声,也是心跳。
出乎意料,没有人应。等了一会儿,父子俩才确定没人,离开了。
经过这一茬,父子俩反而镇定了许多,相视一眼,敲响了第二家。
砰砰砰。
很快,门开了,走出一个身高齐门的大汉,瓮声瓮气地问:“干什么?”
沈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你家的房子卖吗?或者租也行。”
没有回答,大汉转身,一巴掌拍上了门。
一连几家,要么没人,要么就是话没听完,就被碰了一鼻子灰。和生活气息极浓的北区相比,这里宛如以前丧尸片中的末世孤城,一个个都带着警惕和恐惧的面具,根本不愿意和人多说话。
敲完街的一边,还是没有结果。
换到另一边,第一家,砰砰,父子俩有些泄气,敲门都不那么积极了。
等了好一会儿,父子俩都以为里面没人了,准备转身去下一家,没想到门竟然打开了。
不过只开了一个门缝。
接着挤出来一个像枯树桩子的老人的头,头发稀疏像枯草。
老人眯着昏黄的老眼,漠然地看了眼沈良父子俩,就准备缓慢的缩回去。
沈良泄气了,也没打算玩问。
小沈旭却喊了一句,“老爷爷,您家的房子能租给我们吗?”
没想到听到小沈旭的话,老人往回缩的头又停住了,挤着眼睛看了看小沈旭,慢慢地把门打开了。
“进来吧。”老人转身往过道里走。
父子俩急忙跟了上去。
到客厅惊喜地坐下后,老人窝到沙发上,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儿。
沈良说道:“我们因为原来的房东房子不租了,我们没有住处。我家是四个人,除了我俩,还有我的妻子和一个小的儿子,两个儿子都懂事,不会太打扰您的。还有租金,你说个数,如果可以我们就租了。”
沈良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以为老人睡着了,老人才眯着眼,道:“一块钱。”
沈良以为听错了:“什么?”
老人不耐烦地道:“租金一块钱。”
“这……”这样天大的好事,沈良反而犹豫了。
老人又道:“不过要管饭。”
沈良愣了一下,道:“行。”
不该犹豫的时候,沈良没有犹豫,不然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
老人又没说话了,闭着眼打盹的姿态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沈良想和他说些话,聊聊其他事情,嘴唇动了动,换成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了,尽快搬了东西来,可能要两三天。”
老人没回答,又像是点头了,又像是没点。
沈良没办法,说,“那您休息,我我们先走了。”
和小沈旭对视一眼,沈良无奈地耸了耸肩,父子俩垫着脚走出门,把门拉了关上后,才离开了。
父子俩往回走的时候,不小心竟迷路了,忘了来时走过的是那几条街。晃悠悠钻到如同迷宫交错的胡同巷弄里,迷迷糊糊地出不去了。
来到东区,父子俩发现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奇怪,就说这街道。即使如何颤颤绕绕如同迷宫,也是留出来给人住,给人走的,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它的名。其他地方如北区,不管有没有文化,人们也纷纷会给街道起个名字,粗鄙的地方又粗鄙的名,高雅的地方又高雅的名。这在沈良曾经生活的时候也是一样。
可是东区,父子俩发现自进来后,就没发现个正经的街道名牌,只竖个牌子,上面写个潦草的数字“1”,或者“10”和“104”。有的街道还连数字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牌子丢了,还是标数时忘了标。
转了半天,肚子已经咕咕叫了,父子俩正满腹愁绪,担忧晚上能不能回到家,如果不,是随便找个地方住,还是回去那个来人家叨扰一晚。不过要找回去,怕也是得费一番工夫。
这时,迎面走了一个人,三十多岁模样,穿个便装,面容普通,谁看了都熟悉,仔细想又想不起来的那种。
他走过来,问:“你们俩在这干嘛?”
沈良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男子道:‘说说呗,说不定我能帮你。’
沈良没打算要他帮,但还是说:“我在找出东区的路。”
男子道:“要不要我帮忙?”
沈良没有回答,拉着小沈旭就想走。
男子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个肩章,贴到肩膀上,道:“这个你认识吧?”
沈良看了,不确认地说:“警察肩章?”
倒是男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警察?”,又笑道:“算是吧。以前倒是这么叫。现在还需要我帮忙吗?”
即使这样,沈良的警惕依旧没有放松丝毫,谨慎地问道:“你认识李婧萍李警官吗?”
男子再次诧异地“咦”了一声,“你知道那丫头?”
然后笑道:“你很警惕,我的确认识她,不过和她不是一个分局的,她在北区,我管东区。”
沈良笑了笑没答话。
男子打量了小沈旭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但没有东区孩子的那种恐惧或者暴戾,眼神镇定,而且清澈。他在东区呆了太长时间,还没有看到这样的眼睛。
“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男子在前面走,沈良父子俩跟在后面,隔了好几米远,这个距离让他心里稍稍有点安全感。
男子只是开始时瞥了一眼,就没在意了。沈良不知道,这个距离在有的人眼里形同虚设。或许他知道,但没有形成意识,长久的思维惯性让他忽视了某些东西。
女警李婧萍曾经展示过的东西。
到了东区与混合区的交界处,男子临走前,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也不知道你们以后还来不来,但你们最好摸清楚情况再来。”
说完就走了,留下诧异对视的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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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回到北区的家后,告诉陈虹收拾东西,趁天还大亮着,没有黑下来的样子,就出城去告诉陈老自己一家人要搬家的消息。
当晚,快要天黑时,父子俩才回到家。沈良再想要去找女警李婧萍,想和她说搬家的事,顺便问问东区的情况,没想到被门卫的那个大爷拦住了,说她没在。
一家人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收拾好东西,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街上空荡荡的时候,一家人就拿着东西走了。
为了方便,沈良夫妻俩决定不要任何家具,也不带锅碗瓢盆,只带上一些薄的铺盖和衣服、一些小的东西,合两个麻袋,一个箱子。
凌晨天大亮,一家人就找到了租房的那条街,标数“104”。
一切竟然超出想象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