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跑到医院时,门口停着警车,四五个警察正在站在大楼阴影下问话。头发凌乱的司马男正卷起袖子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满脸抓痕的石贵威也毫不示弱,正四下寻找顺手的武器。
周易在医院大堂出现,场面的空气忽然凝固,警察满脸问号,司马男表情从怒到喜,又从喜到嗔怒,一年四季的春雨秋霜十秒钟内在她脸上绽放了一圈,石贵威抓起一个垃圾桶顺手甩了过来:“*你妈的你再晚点出现老子可以放血了。”
一个警察怒斥:说什么呢,马上可以抓你知道吗。
司马男一把拉起周易往医院门外跑,周易也随他一起跑,直到司马男没有力气,瘫倒在周易怀里。她双手抚摸着周易的脸庞,眼泪大滴大滴往外滴落:“你上哪里了。”
“我好好的呀。”周易笑眯眯说。
“他们说,你被石贵威拖走,煎皮拆骨了,我,我,我怕苏总责备我,我就带了人去万辉……”司马男抽噎着说。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知道的。”周易拉起她的手。
“哇。”司马男彻底放下了伪装,在周易怀中纵情痛哭起来。
天色昏暗。不夜城的灯亮了起来。
苏三破天荒早早坐在这里,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这样的情形,他年轻的时候经过不少,有一次,黑帮老大杜海带了二十多个人围着他,要他讲出手上那批货的下落,他被砍掉两只手指,但一声不吭,硬是等到了援军,还有一次,他车上装了两具尸体却刚好遇到警察查车,他若无其事的请警察抽烟,趁这机会指挥小弟点着路边的垃圾桶,吸引了警察的注意,自己安然脱身。
更凶险的事情他都遇见过,唯一的不同,致命的不同,就是他以前一无所有,现在他要养活三四百人,也就是三四百个家庭。他不能乱动,不敢乱动。
因此他的心也更乱,唯一让他曾经有过刹那心定的时刻,就是告诉周易:“你只有十五天的时间”,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的担子都落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上,他如释重负。他宁愿身边最亲信的人司马男离开自己去保护另一个男人,宁愿差遣最精锐的打手去砸万辉的场,也要拼命抓住那片刻心定的感觉。
今天早早来到这里,因为那个让他心定的人,也将来这里与他二次见面。
同时要来的,还有那个号称真正“登县一哥”的万辉地产老板石永才。
“小家伙唱的什么戏呢”。苏三端起茶杯,试图用一口热茶,浇走他心里的一层迷雾。
8点,电梯缓缓升起,石永才、石贵威到达顶楼,三人相互寒暄,按照宾主各自坐下。8点15分,司马男从电梯出现,手里拿着一张纸,说:“小兔崽子在下面,但他说要答应他的条件,他才上来。”
苏三听出司马男说“小兔崽子”时语气中的无限温柔,轻轻叹了一下气。舒展开纸,上面歪歪斜斜写着“答应我一个要求。”
苏三将纸递给石永才,石永才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大声说:可以。
石贵威小声劝止:爸,这小滑头花样多……
石永才怒斥:“我未见过有人能靠玩花样赢得世界的”。
苏三给石永才倒上一杯茶,说:“果然是真英雄,以前只是萍水之交,今日才看到成功的道理。”
眼前的石永才,身材高大匀称,声若洪钟,面部皮肤黝黑得可怕,双手屁糙肉厚像是两把大铁铲,石永才的名字是一个带他入行的老师傅所起,据说他少年便被辍学离校,跟着一个瓦匠师傅走南闯北,因吃饭的行当和石头有关,师傅便随个“御石通才”的吉利话叫了“永才”。石永才自青年起,敢做敢拼,在国家大发展时抓住了机遇,从瓦匠做成了包工头,那些年,大量工程因无法支付各种费用,只能以地抵债,石永才一个包工头无端成了地主,房地产市场日趋活跃,石永才手里的地逐渐变成了楼,楼又变成了更多的地,短短十多年间,石永才就从一个瓦匠,变成了一个手握一方经济命脉的大富豪。
入富只需10年,但入贵却需要一代。石永才虽在商场长袖善舞,精明能干,却异常迷信完全不像现代人,他坚信自己风生水起和师傅给的名字有关,有算命先生说他必须要改名字,因为“永才”即“庸才”,于万辉事业有碍,第二天算命先生便倒在街头血泊之中,两只门牙被生生剥去。对两个儿子,石永才亦投重金求名,斥资数十万请了各路名人、大师赐名,最后成品即大儿子叫石贵威,小儿子叫石贵富,登县乃文化大县,人人写得一手好字念得一首好词,外间人即便街头老妪一听,便知此此名乃没文化的表现,犹如头戴黄金马桶,俗不可耐,只不过各文化大师观察入微,投其所好,顺坡下驴而已,尤其是登县高中的罗启业罗启道,就异常看不起这石家三父子,说这几个人名字就透着铜臭味,看作业本便觉得臭不可闻。
司马男用对讲机招呼了一声,电梯缓缓开动,不一会,周易在电梯里出现,他换了一身休闲服,没有品牌,没有设计,但竟然将学生意气一扫而空,有了些许小大人的味道,人靠衣装原来还必须看看是什么人,有的人自己便能发光,哪里需要什么衣装。
周易满脸笑容做到石永才身边,看着石贵威说:“我提出这个要求有点为难,可能越少人听到越有利于老板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不知道您二位意下如何。”
苏三笑了笑,挥挥手,司马男走进了电梯,石贵威急了眼,连忙说:“我可是万辉大太子,有什么事情我是不能知道的?”
石永才不说话,用水管那么粗的食指往电梯一指,石贵威马上没有了声响,乖乖走进了电梯。富家子弟纵有百好,也只是一种有致命缺陷的好,因为只能是二代,不管你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永永远远都只是二代。比如人们都只会说“一代宗师”、“一代枭雄”,绝不会有二代宗师二代枭雄。
苏三往周易面前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小朋友,只剩最后三天了。
周易一拍大腿:“我急啊,我急得要死。石老板,你急不急。”
石永才虽然迷信,但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缓缓说:“急”。
“急就好,那我的要求就有保障了,当然,你们也看定了我不会提出分你们一半家财给我这种无厘头的要求,但坦白讲,我提出的要求可能比分你们家财还难受,因为这个要求是否完成得了,和你们本人是没有关系的,二位老板只是给我带个口信而已。”周易说。
苏三眯着眼睛问:“说吧,什么要求”。
周易拿过几只空杯子,指着其中一只说:“这是艳红”,又指着另外几只说:“这是万辉”,他又拿过来一只玻璃杯:“这是包厢里另外一批人”。石永才来了兴趣,皱着眉头说:“你想说什么”。
周易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茶,然后将半杯茶倒到代表艳红的杯子里说:“你看,你们要的东西,从玻璃杯里来了艳红这里了”。苏三啧啧嘴:有意思。
“现在问题来了,这杯子去哪里了,还有这里面的茶,去哪里了。”周易大声问。
石永才一拍桌子:“这不是瞎眼吗?杯子和茶都不见了啊。”
周易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几颗蓝色的小药丸。苏三和石永才惊讶得张大了嘴,赫然是那晚包厢里艳红吃掉的“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