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的视线逐渐模糊,忽然器材室的门被人踹开,几个警察冲进来,迅速将罗启道制服,门口探出一张秀美的面庞,惊呼:“救命,快叫救护车……”竟然是甘婷婷。
原来日间,甘婷婷按照和陈胖子的约定,填报了青京大学的林产专业,内心一片欣喜,一方面实现了家族的使命,另一方面也能学有所用,不负父亲的期待。
忽然,她听到周易填报粤省财经学院的议论,有人说是他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名牌大学,也有人说他因为家庭贫困,交不起名牌大学高昂的学费,这些议论都让甘婷婷内心不安,她是一度痛恨这个不羁浪子,但这个浪子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在报考中还给了她莫大的恩惠,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真的因为经济问题周易放弃报考名校,她也会和父亲商量,资助他的数年费用,自己当然也勉为其难的和他一起在大学里比翼齐飞,两全其美。
为了表达善意,她一直在等和周易单独相处的机会,谁知道从白天等到晚上,好不容易等得校长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散去,她藏在学校林荫深处,想向周易表示一下支持,谁知目睹了罗启道袭击周易的一幕。
当她报警,并带领警察来到学校现场时,周易和罗启道已经不知所踪,正在焦头烂额无从下手之际,远处的体育器材室传来了哨子声。
好险,要不是平日与人为善,有一个女孩傻傻从白天等到晚上,周易这条小命可就搭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要知道这个女孩平日里趾高气昂,几乎极少委屈自己,这次机缘巧合,也算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医院,周易看到甘婷婷时可不是这样说,他两眼看着天花板,一脸不在乎,正若有所思。甘婷婷在病床前坐下问:“喂,渣男,听说你报了个野鸡学校。”
“野鸡男配野鸡学校啊,正合适不是吗?”周易说。
“那你不是离本姑娘好几千公里远,你舍得吗。”甘婷婷一见到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就生气。
“野鸡学校野鸡多啊,我怎么会舍不得。”周易乐呵呵看着她。
“说真的,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是没钱的话,我向我爸爸要。”甘婷婷大大方方说。
“滚蛋,登县大把大老板排着队给我塞钱,登县人民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我的现金多得连你家小车都装不下,我会没钱。”周易瞪眼。
甘婷婷吐吐舌头,她知道这个家伙古灵精怪,奇遇颇多,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自己的理由,只是这只古灵精怪不能常陪伴身边,甚为可惜:“我爸爸说,我们家也给状元奖励10万元,这是我尽的最大努力了。”
周易摆摆手:“我不要钱,我要你兑现承诺。”
甘婷婷说:“我把你的要求跟我爸爸说了,我爸爸说这个条件不能答应你,除非你能跟他说明理由。”
“让他来一下?”周易眨巴眨巴眼睛问。
甘婷婷吐吐舌头:“我不敢。”
“如果你告诉他,有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他是否感兴趣。”周易甩出了大招。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短短三小时内,降雨量已经超过30毫米,甘晓兵身上没有任何雨具,扛着刀一样雨点和护林员、种植户、随行司机一起在林地奋战,排水通渠,伐木降阻。登县多山,凡遇到大雨,必须要防山洪和地质灾害,每到雨天,尤其是暴雨天,甘晓兵总要叫上司机到大山最深处和林场工人、种植大户一起,有灾出力,无灾安心。这是他三十多年林场兵的本色,从未褪去。
甘晓兵并不是林业出身,刚参加工作时仅仅是登县赤龙林场的一名护林义务兵,在一次山火扑救行动中,他凭着对赤龙林场的了解,冒死从火场中砍出一条生路,保护前来视察的领导逃出生天,后被委任为林场长。甘晓兵这才在林业道路上越走越宽,他的营商才能才得到了充分发挥。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林业公司普遍举步维艰,市场化推行不顺,吃公粮包袱也重,大量林场改制私营,容许个人全面承包,甘晓兵眼看着赤龙林场苦苦支撑也难有力回天,便转变身份成为了老板,承包了赤龙林场,除此之外,另几个林场的负责人看到甘晓兵的能力,纷纷投靠,几家合纵连横竟然创出了一片天地,牢牢控制了林产行业的话语权,甘晓兵的甘氏林产集团也就声名日隆。
石永才有勇,能把握房地产热,甘晓兵有眼光,能看到林产的未来趋势,两大巨头都是登县的强大财税收入支柱,只是石永才霸道,别人对他怕而不敬,甘晓兵低调,大多数人对他是又敬又怕,而且甘晓兵软硬不吃,石永才一只撮合石贵威和甘婷婷成为一对,甘晓兵从来不鸟,让石永才如意算盘打不响。
这样一个人,全身湿透,正赶往医院,因为女儿告诉他,有一个同学想给他一些能流芳百世的建议。
周易这个人,甘晓兵是知道的。他本以为女儿能在最后高考独占鳌头,因为女儿自小读书并不与学校同一个进度,请的都是985名校毕业的辅导老师来培养甘婷婷,在庞大的家庭经济支撑下,甘婷婷成绩一直在登县名列前茅,简直是甘氏集团的活招牌,谁知道这次张榜,结果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渣,而且是和女儿传过绯闻的学渣,夺得状元。
他内心虽然微微有失落,但毕竟是做大事的人,一笑而过也就算了。谁知道后来登县满城风雨都因这个周易而起,让他对周易的兴趣大增,简直是没有女儿的通传,他也是要见一见这个人的了,正好女儿相求,便将这个顺水人情给了她。
一个在病房里的小孩儿,能讲出什么道理呢。甘晓兵心里一直想。
病房里,一个身穿病号衣服的男孩子正在和甘婷婷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笑得甘婷婷杏花乱颤,甘晓兵内心一阵愧疚,他很久没有看到女儿这样笑过了,这个男孩子还是有点魔力的。他敲敲门,走进了病房。
周易连忙从床上起来,向甘晓兵鞠了一躬,吓了甘婷婷一跳,在她印象中,周易从来不会认真正经去尊重人,他向爸爸这一鞠躬,肯定是有非常重大的因由。甘晓兵也一愣,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如此有礼貌,顿时让他多了几分好感,他哪里知道,周易的尊重和礼貌都是按需分配,吃尊重的人就能得到尊重,吃利益的人能看到利益,周易知道甘晓兵不是个一般商人,当然懂得投其所好。
“婷婷说你有事找我,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量帮忙。”甘晓兵也不兜圈子。
“叔叔,我说几个林业当前面临的发展瓶颈,您看我说得对不对。”周易说。
“好的,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洗耳恭听。”甘晓兵来了兴趣。
周易将医院电视调到中央林业台,上面正在讲香菌种养技术,周易就从香菌种养技术还是讲起,从当前国内林业总体情况,分析到林业供销体系的利弊,到林产品牌的搭建,思路清晰,理据充分,甚至还有很多甘晓兵没有听过的精妙论断,让甘晓兵听得如痴如醉。周易主要提出了几个论断:
1、林业是种品牌不是种实物。
2、林业必须先抓标准,后抓品质。
3、林业品牌只要一品拔尖,就能冲破天。
这些道理朦胧中甘晓兵都听专家说过,但说得如此直白,周易还是第一个。甘婷婷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爸爸如此兴高采烈,虽然她不是很懂这几句话有什么太了不起的地方,和他们考试总结中心思想差不多,但就是掷地有声,绝不含糊。
甘晓兵听了这几个结论,内心压抑不住激动,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摩拳擦掌欲再向天借五百年大展拳脚。但周易继续深入的分析,让他又重新冷静下来,因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也点出压在他们集团身上一块大石之所在——体量、渠道、终端都失控。
林氏虽然是登县大户,甚至是五口市的林产大户,但放在全国市场,还是排不上号,第一,任何林产品种的量的占比都微乎其微,第二,价格都被渠道商控死,第三,还要面临大量国有巨头的价格压制,甘晓兵一直寻求突破,但见效甚微,他深知,再这样下去,林氏集团会面临被收购的危机,虽然他个人的荣华富贵受影响不大,但他担心的是集团下属近千人的饭碗啊。
他紧紧握住周易的手问:“小兄弟,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周易看了一眼甘婷婷说:“前些天,我们良村已经在开始采购六堡茶优质种苗,我认为六堡茶,就是捅破天的针尖。”
“对,我听婷婷说过,你建议我们凡是效益不明显的作物地块都改种六堡茶。”甘晓兵说:“但,为什么是六堡茶呢。”
周易斩钉截铁说:“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由林氏集团完成产供销一条龙全流程控制的产品,六堡茶只产在五口市,而只要这个产品的地理标志性产品认定在五口市,那林氏集团手里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微型的生态系统,麻雀再小,也五脏俱全,不用再处处受制于人。”
甘晓兵一拍大腿:“有道理。,这些年老子已经被人到处掣肘不痛快,经过你这一说,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很痛快。”他回头吩咐司机:“到我车尾箱拿最好的酒上来。”
甘婷婷一脸懵逼,内心翻腾有悲有喜:悲的是眼前这个小流氓才高八斗,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书呆子,自己竟然将这个人一直看作花心萝卜,世纪渣男;喜的是爸爸的事业似乎有了登上一个台阶的突破口。
这天,周易布了一个10年之局,他当时并不清楚自己所作的论断是否正确,但他相信时间,因为所有他想不通的难题,时间最后都会给他答案。
第一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