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沉吟道:“伯母可还记得,前日的寿宴上,我与我妹妹来参加寿宴,以及我妹妹送给老太爷的那块玉玦作为贺寿礼?”
宋大夫人自然是记得的。
那样一块用料顶级的玉玦,哪怕宋家家资如何丰厚,也不是轻易就能寻到的,若是单说玉料,宋家还有比这更好的,可这制成玉玦的手艺,却是后门贵族之家的不传之秘,外人根本无法摸到一星半点……
别的不提,能送出这样贵重礼物的客人,又是自家儿媳娘家身份贵重的表妹带来的,宋大夫人自然是有印象,并且印象十分深刻的!
她还特地叮嘱了儿媳顾语嫣,不用管别的事情,单只陪着沈三小姐和那位贵客便是。
可如今听着沈连翘这话,却是这其中另有内情……莫非,是顾语嫣得罪了那位贵客?
宋大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紧张的望着沈连翘:“三小姐这话是何意?莫非是我那儿媳冒犯了贵人?”
沈连翘摇头,语气凝重的道:“那倒没有。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连伯母都还记得我那位妹妹,怎么表姐却完全不记得了?”
她说话间,宋大夫人脑子里已经设想过不下十种顾语嫣得罪贵人的可能,并且逐一想好了开脱之词。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终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宋大夫人当场就傻了眼:“……什么叫,不记得?”
沈连翘没有丝毫犹豫的道:“伯母您没听错,方才我同表姐说话的时候,表姐言语间分明表示,她从未见过我这位妹妹!”
宋大夫人拯了好一会儿,脑子才重新转动起来。
没见过……
可寿宴上,明明是她把客人领来的,然后还交给自己一枚做工精湛的玉玦,说是贵人给老太爷的贺寿礼。
之后自己还为了表示敬重,特地让顾氏放下杂事,专门去陪贵人坐席……
如今却告诉她,顾氏从未见过那位贵人。
那么,谁来告诉她,那天的寿宴上那个“顾语嫣”到底是谁,鬼吗?!
哪怕宋大夫人并不是如何精明,眼下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沈连翘斩钉截铁,况且她说的话,与自己亲眼见到的事实又一一能够对上。
这也就意味着,整件事情当中,有问题的,就是她那位好儿媳,顾氏!
宋大夫人瞬间面白如纸,心里的滔天巨浪险些将她整个人击溃,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外人在针对宋家、不是外人在觊觎宋家的庞大家产……
家贼难防啊!
宋大夫人哀嚎一声,甚至连眼皮都来不及翻一下,就直愣愣的栽倒在地!
沈连翘吓了一跳,听到那“咚”的一声闷响,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将宋大夫人扶起来,一脸紧张的朝灵堂内的宋砚大喊:“表姐夫!伯母昏倒了!”
灵堂内跪着的宋砚紧忙跑出来,他身形瘦削,因为常年呆在房中苦读诗书,脸色比寻常人要白上许多,配上他那一身披麻戴孝的素服,这苍白的脸色就越发显得虚弱和病态。
但他终究是个成年男子,一把力气还是有的。
等不及下人的动作,宋砚一把将昏迷不醒的母亲抱了起来,匆匆安置到旁边一间屋子里去。
屋子里烧着火盆,是给守灵的人暂时休憩用的,常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但宋砚并不会照料人,哪怕昏倒的是他的母亲。
把人安顿在一张榻上,宋砚赶紧跑出来,大声呵斥着充作灵堂的这个院子里为数不多的下人:“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要请大夫?”顾语嫣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就听到她夫君气急败坏的在催促下人,不由紧张的追问道。
宋砚见了她,如见救星一般,赶紧抓住她的手,一脸激动的道:“语嫣!母亲昏倒了,你快让人去请大夫!”
顾语嫣脸色一白,夫家接连出事,如今只有他们几人苦苦支撑,她知道自家夫君是不理事的,自己又年轻,如今只靠着婆母坐镇,宋家才勉强没有乱起来。
若是婆母再倒下,这个家怕是要……
她顾不上自家表妹先前怪异的举动,以及莫名丢下她就跑走的行为,赶紧朝表妹求救:“连翘!好妹妹,我知道你同堂祖父学了一身的本事,求求你看在咱们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救救我婆母吧!”
怕沈连翘拒绝,她略一犹豫,就跪了下去:“我不知道是哪里做的不好,似乎热闹了表妹,但求表妹你大人有大量,且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婆母!”
“连翘!求求你了!”
顾语嫣万分真诚的恳求着,态度丝毫不似作伪。
沈连翘却分毫不动,只拿眼神审视着她,目光里满是怀疑。
还是白玉娇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虽然不知道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沈连翘拉着她飞奔逃跑的行为上推测,这事情约莫还真和“自己”有关。
“连翘姐姐。”她想了想,抬脚朝沈连翘走了过去,也是通过顾语嫣方才哀求的话,她才知道,这位看起来美艳俏丽的小姐姐,竟然还有这么个古朴纯粹的名儿,“别的事情先不提了,人命关天,还是先看看那位、夫人吧!”
沈连翘对她一向是无所不应的。
她原本也不是心肠冷硬的人,况且宋大夫人晕倒,同她也有干系。
当下沈连翘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绕过跪在地上的顾语嫣,抬脚朝安置宋大夫人的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宋砚见状,抬脚就跟了上去,刚走没两步又想起妻子还跪在冰冷的地上,又赶紧回头将人扶起来。
顾语嫣脸上有些难堪,她也是京城顾家的小姐,说是金尊玉贵长大也不为过,除了父母长辈,她何曾给人下跪过?
更别提还是年纪比她还小的表妹……还是隔了房的表妹!
可偏偏眼下有求于人,她不得不放下身段苦苦相求。
站在门外缓了许久,直到脸上的表情趋于正常了,顾语嫣才朝自家夫君露出一个笑脸来:“我们进去看看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