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缓缓闭上了眼,心境开始慢慢的平复。
他总是这样,无论是遭遇怎样的危局,怎样的厄难,他总是能在风涛之间慢慢稳定心神。这就是他在边疆军伍中多年来锻就的心境。
今日所见所历所闻固然骇人听闻,但也未能达到令他心神失守的地步。
他曾经见识过比今日之事更加壮阔的大事件。
且先不论今日发生之事其间到底有何因由,不论什么上古什么机缘,将这些通通都置于脑后,不再去想,不再去想。
此刻,他赶赴血口百山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亲手摘下丁灿的首级。
杀吾同袍,岂能善罢甘休!
那些无关之事,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慢慢的思量追问吧!
此时,距大顶峰数十里外的北帅三人亲眼目睹了如此龙抬头的异象,心中早已是震颤不已,除却北帅尚能维持表面平静外,李四丈王七方二人面上早已难掩惊异之色。
毕竟他们三人是除却朝着这里赶来的岩默六人之外,距离血口百山大顶峰最近的几人。他们首当其冲的感受了那一股超越凡世的庞大威压,纵使他们具是当世一等一的武道宗师,却也从未接触过如此恐怖的气息,那可是就连五阶武圣也许都无法比肩的存在,他们又如何能够保持平静?
良久之后,李四丈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对着北帅涩声问道:“大帅,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
北帅周筠佡沉声道:“一个无法想象的古老存在,足以令我们所有人都为之仰望。真没想到,圣上所需之物竟会引发如此大的变动,还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接下来,我们无需插手,驻足远观即可,圣上的布局,到了最为关键的当头了,能不能跨过这一步,就看刘平自己了。为了现在这一幕,圣上可是耗费了不知多少心力啊……”
就在北帅同李四丈王八方两人交谈的时候,远处,岩默一众的身影也已飞掠而来。
大顶峰上,丁灿身形枯瘦如骨,傲然而立。他现在是从未有过的虚弱,亦是从未有过的强大。
就算是脚下的大顶峰激起万丈波涛,气息如长虹贯日惊万里,动四方,也无法让他面上的表情变动丝毫。
他的一身气机早已攀升至了顶峰,就是距那五阶入圣之境也只差了一线,一身大衣鼓荡,如把风雷。
丁灿望着不远处悬凝于半空中的龙王泪,面上神色平淡,但双眸中的神采却是有思绪万千。
他在沉思着自己此行到底为何会陷入此等境地,在他看来,明明只是一次手到擒来的行动,却为何会失控至此。
可到底他还是想不透啊想不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那未免也太扯了,这算是哪门子的解释!
所以他到头来还是想不透啊想不透。他丁灿纵横一生,败敌无数,最终竟会已如此荒唐的方式收场于此,真的是贻笑大方。
但无论怎样,如今的现实就是现实,纵使他再不甘心,却无济于事。那位大人没有骗他,也许,这一次还真的是他的错。
若他未存有轻视之心,在一开场时便全力出手,那现在的结局是否又会有所不同呢?呵,谁知道呢。
不知为何,丁灿又忽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教会他窥叶望井法门的那一个男人,想起了最初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信念。
想不到在将死之时,就连他也会回忆起从前的事,还真的是俗,俗不可耐。他一直都认为他是一个早就丢了感情的家伙啊。
丁灿自嘲一笑,眼中却也渐渐泛起一层从未有过的亮光。
似乎在这种时候,这样想想,也不错……
当丁灿脚下大顶峰浩荡而出的浩大声势渐渐止息时,却又忽然有一道无形的波动从大顶峰深处无声漫出,最后凝为一点,刺在了龙王泪之上。
随着“啵”的一声怪响,龙王泪却是倏忽的炸裂开来,化成了一团小小的白雾,在空中翻滚不息。
而后那白雾猛然扩散,化作一场淋淋细雨洒落大顶峰。雨丝纯白,折射着淡淡的奇异光泽,令人望之心神悸动。
而在地上已碎成无数残片的、原先承载着龙王泪的那个盒子,也在这场细雨的淋洗下渐渐地渗入土壤中,消失不见。
丁灿抬起头,眯起眼,目光淡淡的望向空中。
当那场雨洒落在他身上时,丁灿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看似充盈实则早已枯竭的气机,竟又一次有了滚沸而起的迹象。
而且,当那漫天雨丝纷纷扬扬洒落时,丁灿的视野竟也渐渐的模糊起来,神智有些许的恍惚。这虽比不得之前的彻底失控,但他的心神到底还是被影响到了!
“原来如此。”丁灿暗自低语道。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这所谓的龙王泪到底有什么样的效能!
原来这龙王泪,不仅是三渊国千年难得出世的珍宝,更是一柄锋芒迫人的双刃剑,利己利人,亦伤己伤人!
龙王泪既可使人鼓荡气血沸腾气机,助人修行更入佳境;亦可使人一身气机滚沸至枯竭,令人力竭而死。
此宝,非大机缘者大毅力者不可得,不可用。
至于迷惑心神之能,则应该是归属承载龙王泪的那个盒子。那盒子的奇异气息,可以令人心神失控心魔丛生,但同样也可以令人的心境在万丈深渊中越炼越发的纯粹,从而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
这龙王泪以及盒子,应该是同属于一套的宝物,一个练心一个练气,相辅相成,难怪当得上是三渊国的镇国之宝。
可是,这样的宝物,就算平白送到他人的手中,这天下又有几人有这福分有这定力去消受呢?
反正这个人不是我!
丁灿自嘲一笑。
此刻,在濛濛雨幕中,却有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顶峰的边缘,一袭破烂长衫随风而动,一双眼专注而充满杀意的凝视着丁灿。
丁灿默然转身,直视向那一双眼,面上紧绷的神情突然一下子松了开来,放声笑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我懂了,我都懂了,原来如此,输在你的手头,我倒也不算委屈。”
独立崖边的刘平看着丁灿这样有些疯癫的笑,不由的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明媚而灿烂,只是眼中的那一抹沉郁的痛,却仍是分外的引人注意。
只听得刘平淡声道:“丁灿,我来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