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昌作为几十年的老渔民,业务技能极为出色,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照理说,这样的渔民本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过得衣食无忧,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周家不仅不富裕,反而是村子里最为贫穷的
一栋小泥屋,破壁烂瓦,疏于修葺,似要在海风中随时坍塌,和村子里越来越多漂亮的大木屋相比极为寒碜
门前一个小小的院子,一条小径直通大门,小径两边种着些瓜果蔬菜,院门口便是那颗歪脖子树,投下大片阴影
院子打理得倒是干净,虽时有落叶飘过,却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去,乍一看,歪脖子树下正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环抱铁剑,靠在树下闭目养神,几片落叶飘零而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仅仅一声铿锵的拔剑声,那些落叶便没了,仔细找寻,却发现落叶已在铁剑上嵌着。
少年扯下铁剑上的落叶,随手扔到菜园内,便对几名路过的孩童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他不帅,皮肤略黑,笑起来格外阳光
“顺水哥哥又在练剑呀”孩童们回以一笑,纷纷驻足观望。
对于孩子来说,持剑总比持渔网来得帅气。
可对于大人来说,持剑是不务正业,持网才是渔民该做的。
几名妇人快步走来,拉过自家孩子,冷冷的撇了眼周顺水,而后生拉硬拽喝令速速回家
孩童们不情不愿,噘着嘴,不舍转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听空气中隐隐传荡着几句话
“不务正业的败家子,明昌大哥非得被他拖死……”
“好好的渔民不打渔,非得耍剑,明昌赚的几个钱都给他买剑了……”
“明昌大哥一大把年纪了,可真遭罪……”
周顺水愣住了,鼻子轻轻皱了皱,发起了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伸出一只手对着太阳比划出一个圆,正好将太阳包裹进去,刺目的光芒使得他睁不开眼,旁边飘荡的几片落叶也不去管了,任由它们落到地上。
“顺水!”远处有人喊
周顺水没理,继续享受光芒刺在瞳孔中时,扩散的斑斓色彩。
“哎……哎……周顺水!”随着急促脚步声的靠近,一名小胖胖男孩插着腰站到周顺水面前,正好挡住了那束阳光。
“怎么了?”周顺水不由问道。
看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想必有什么急事,遂站了起来。
小胖哥深吸两口气,喉咙里卡了会儿,这才比划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爹他们打渔快回来了,赶紧去帮忙吧,免得村里人又说你闲话!”
周顺水摇了摇头,转身朝屋内走去,只留下一句话道“我爹不让我帮忙,说要我加紧练剑。”
小胖哥瞠目,不由狠狠跺脚,震得一身肥肉颤了几颤。
海边,小小的码头上已围满了妇女孩童,纷纷扯着脖子遥望海平面渐渐升起的几只桅杆,眼中满是期待。
谁家的丈夫乘风破浪
谁家的爹爹手持渔网
一去一返
孩子高了一寸
妻子多了两纹……
孩子们在高唱歌谣,手里的木马被高高举起,似在对海浪中的爹爹说“我乖着呢,玩具都是好的!”
渔船接近,皮肤黝黑的男人们已迫不及待站在船头寻找自己的宝,有的人找到了,满心欢喜,有的人没找到,目光着急。
渔船中的男人都去了船头,唯有一人吧唧着烟斗,坐在船舱中守着鱼获,嘴里似模糊自语着“收成不错,应该能给顺水买把好剑了。”
随着渔船撞上码头枕木,男人们飞快的跳下船头冲向家人,送去一个个大大的拥抱,似要将那思恋一股脑倾泻出来。
码头上热闹无比,泥屋内寂寥无声。
周顺水静静坐在仅有的泥桌旁,闭着眼睛似在回忆什么,手里拿着毛笔,悬在一本黄纸册子上。
纸上已写了两字:心乱
是啊,谁说他不在乎爹爹的身体?谁说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此刻听着热火朝天的码头传来的幸福叫唤,他的心已乱成麻。
接着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周顺水才提着剑再次坐在歪脖子树下。
码头很忙碌,妇女和孩子都加入到卸货当中,这次的鱼获相当喜人,数量不说,单那条数米长的金枪鱼便是格外惊人。
“哎哟喂!这可是好东西,卖给当官的能换咱村半年赋税了!”
“不食金枪不知海味,那些当官的保准抢着买!”
妇人们在争相议论,眼中满是兴奋
孩子们自然早早就围了过来,摸一摸捏一捏,显得颇为好奇
金枪鱼生活在大洋深处,极难捕获,几年都不见着一条,孩子们自然颇为好奇。
小胖哥当前一步,捏起鱼尾想要提起来,却不料太重,脚底打滑把自己给摔了一跤,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一壮硕青年指着金枪鱼道“这条鱼可是明昌伯伯冒险捕获的,重达三百斤,你这娃娃那里提的起来!”
众人再笑,小胖哥气得小脸一红,直挠头。
周明昌终于从船上下来,看着大伙高兴的脸色,心头也是颇为欣慰,能为村子做出大贡献,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东西。
见周明昌走出,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有人咋呼道“这次明昌大哥立大功,这条鱼当分大头!”
也有人说“明昌大哥已近知命,能捕获这条鱼实在不易,就是全归他也没得话说!”
男人们当即拍手称对,也是颇为敬佩周明昌的能力。
妇人们可就有些不满了,虽未当面反驳,却听得人群中有人隐隐说“全给他还不是浪费了,整天就知道给儿子买剑!”
“练个剑十几年了,也不见什么成就,还废了多少剑?真是糟蹋东西!”
刺耳,听在周明昌耳朵里分外难听,手里的烟斗不由握紧了些。
已有男人喝令妇人住口,可周明昌已默默停下身来,愣愣看着金枪鱼,咳嗽两声,这才淡淡道“均分是古制,容不得我等破了戒,等下鱼贩来了是多少依旧均分!”
男人们听了这话心中略微不太好受,却也耐不住身旁妻子的冷淡脸色,只得点头。
小胖哥已带着兴奋冲向村子,像一只哼哼的肥猪一般咋呼道“顺水顺水,你爹弄了条天大的鱼!快来看呀!”
远远的听着小胖哥的欢呼,周明昌一扫不快,望着那栋孤独的泥屋,已悄悄翘起了嘴角。
正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惊望,只见几番大旗迎风猎猎,旗上秀着一只狰狞的鲨鱼头,活灵活现,像是正张嘴朝渔民们扑来。
“遭了,是虎鲨帮!”周明昌心头骤惊,急喝道“快快藏起大鱼!”
其余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却依旧晚了一步,一只袖剑已不知何时扎上鱼头,吓得抬鱼的渔民急步后退。
“哼!弄了这么好的东西何必藏起来,还怕我虎鲨帮强抢不成!”
厉喝声已在近前,只见几匹大马嘶声止步,领头一人举着巨大流星锤环扫一圈惊若寒蝉的渔民们,眼中满是凶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