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黄狗在叫,不停地叫,叫得周二瘸子烦心不以。
他在十年前出海打渔时丢了一条腿,虽已无法为村子捕鱼,但却可以担起警戒作用。
他并不太喜欢这个工作,才三十岁的人,多少有些遗憾。
黄狗还在叫,周二瘸子已忍受不住,抄起手边的木棍象征性打了两下,吼道“再叫!再叫把你剁了吃狗肉!”
那黄狗果真不叫了,夹着尾巴原地不停跑动,显得局促难安。
周二瘸子好歹活了三十年,多少生出点警惕心,没什么大事,这狗是不会这般反常的,但狗的嗅觉和听觉人类没法比,它察觉得到,周二瘸子却察觉不到。
“莫丫”周二瘸子向村里喊道。
“唉”
清脆的回应,伴随着一个小女孩蹦跳了过来。
她的脸很脏,衣服上也都是污渍和鳞片,手里还拿着把鱼刀,整个人臭烘烘的。
周二瘸子知道她在帮家里人杀鱼,渔村的人都是这般,谈不上嫌弃,他对莫丫道“叫村里人注意点,黄毛一直叫个不停,怕是要出什么事。”
“不是虎鲨帮又来了吧!”莫丫看了眼不停乱跳的黄狗,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不清楚,你们小心些就好!”周二瘸子也不敢打包票,只不过心里总有些担忧。
…………
周二瘸子喜欢靠在村口的大树下乘凉,喝点并州亲戚过年时送来的黑龙茶,略苦,还有股独特的涩味,这茶不太受欢迎,因为很多人喝不惯,周二瘸子却喜欢,他已无法出海搏浪,那股苦涩,正好填补了他拼搏的精神。
茶在地上,冒着白烟。
周二瘸子撑着树干席地坐下,偏头瞥向黄狗,却发觉那货正趴在一只灰狗身上不停耸动。
“狗东西!”周二瘸子轻啐一口,畜生始终是畜生,“比不得人”。
正想喝茶低头去拿时,他的脸色刹那间白了,手也僵在了半空。
地上的半杯苦茶竟在不断起着涟漪,像是被什么东西晃动着。
地震?
他首先想到这点,刚才黄狗的反常也从侧面印证了,他慌忙起身,却因腿脚不便,险些跌倒。
轰……轰……轰……轰…轰…轰
地平线尽头,阵阵轰鸣逐渐清晰,周二瘸子于惊慌中抬起头,迎着烈日,几杆寒光森森的枪尖慢慢放大。
八千黑甲覆白羽,万里江山铁蹄中。
大夏羽林军!
行军阵列能让大地为之震颤似地震的,在这大夏之中,也只有那身披黑甲,背插白羽,手持九尺龙枪,腰挎四尺青锋,座下红鬃怒马的大夏羽林军了!
周二瘸子见过百米巨浪,也见过遮天的飓风,却都不及天边疾驰而来的军队更加震撼,他们像是从地狱走来的黑鳞军团,百骑如一,憾天动地。
“止!”
一声嘹亮号令,数百骑兵刹那间停止,不存杂音,宛若一体。
周二瘸子早已吓得站立不稳,那条好腿也像瘸了一般,不听使唤,打着颤。
随着一声烈马嘶鸣,一位甲兵催马而来,停在了周二瘸子十步之外,他脱下漆黑的精钢头盔,向着村内看了一眼,而后高声喝问道“此地可是周家村?”
那闪烁着寒芒的九尺龙枪和那在太阳下散发着可怕光芒的黑甲,周二瘸子差点窒息,那里听得到对方在说什么。
这名士兵蹙眉不悦,斜出一枪,亮出森森枪尖,拉高声调又问道“望夫石可在此地?”
周二瘸子吓得一机灵,瘫坐在地,屎尿齐出。
“退下!”士兵身后传来一声清喝,温柔得像是深山溪流潺潺而过,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能量
士兵应声后退,露出身后的白马,白马上坐着一名衣袂飘飘的女子。
她面容清冷,如冰似玉,若是偶然瞥见她那双冰冷的眸子,便能从中感受到一股如坠冰窖的光芒,像是一位偶过人间的魔女,令人不敢直视
她身着雪白素袍,一头乌黑发丝仅用一只淡色的簪子簪起,垂留几根披在后身,清风吹过,便随那衣裳浮动,竟又像是遨游九天的仙神,令人向往
一眼看去,此女气质难断,当真如神魔一体一般啊。
周二瘸子从惊吓,到现在的呆滞,使他一度遥想当年自己断腿那刻,倒不如直接葬身大海,何苦遇到如今这骇人一幕,又何苦遇到眼前这冰与火并存的神魔女子
“请问,此地可是周家村?”她的声音是那么好听,如春水如暖风,温暖人心。
可她的眸子又是那么冰冷,震慑得周二瘸子不敢抬头看一眼,只得趴地上,颤巍巍道“是……是的……”
“那您可知此地有一座望夫石?”
“是……是的……在……在那!”他慌忙指向大海,手指不停颤抖
女子寻望过去,却只见海浪奔涌,那里有什么石头。
身后士兵顿时大怒,一枪扎在周二瘸子脚下,冷喝道“耍我们?你另一条腿不想要了?”
周二瘸子以脸贴地,带着哭腔道“沉……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又一名士兵上前,对女子道“据说望夫石只有退潮时才会露出来,上次退潮正是昨日,下次退潮得五天之后!”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女子微蹙秀眉,也是颇为懊恼,她时间紧迫,这般浪费可是有些奢侈。
士兵道“都怪昨日拦路的匪莽!小姐让我回头吧,杀了他们以泄心头之恨!”
女子微微摇头,道“昨日那是太尉宋峥做给我们看的,我们这么大张旗鼓来扬州,他不做点什么会觉得没有存在感,随他吧!”
士兵凝眉点头,愤恨一甩长枪,勒马退去
另一名士兵上前问周二瘸子道“村中可有住宿之地?”
“此刻正值渔民归家,村中已无余房”周二瘸子正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忙接着道“有一家有一家!他家爹爹正在洛水县治病,无人居住,只不过你们这么多人……”
士兵道“我等兵甲寻个野地露营即可,只是我家小姐一人居住!”
女子摇头道“既然从军,便与军随,我与你们一……”
士兵忙拱手道“小姐千金之躯怎可随我等莽夫露宿荒野,不妥!还是进村歇息吧!”
女子僵持不过,只得跟随周二瘸子进村。
渔民的家里必定好不到哪里去,破壁烂瓦,摇摇欲坠。
不过意外的是,房子虽破,门前工具却摆放整齐,周边味道清新,不像是渔民的家。
门前一庭院,一颗歪脖子树颇为突兀的长着,其余地方种着些蔬菜瓜果,已熟透,却无人采摘。
女子步入庭院,穿过石子小路,推开那扇斑驳风蚀的木门。
入门一阵清香扑来,女子顿时被吸引,搜寻中于屋后窗外发现一株昙花,竟正在缓缓绽放,顿时惊讶呆住。
昙花本是夜间开花,且有昙花一现之说,这株昙花竟然开在白天
正想着,那株昙花已开放到最大,露出内里粉红的花蕊,太美了,女子看得呆了。
昙花一现并不是空谈,完整开放的昙花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便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女子顿时大惊,伸手虚抓,却是无能为力。
“为我而开吗?”矗立半响,女子忽然笑了,嘴角弧度那般自然,眸子如月牙般,那股冰冷竟瞬间被暖阳般的笑容取代。
若是有熟人在旁,定会惊掉下巴,十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笑容!
屋内紧凑,一张桌子,两把石凳,一张床,一个木柜,一个炉灶,紧紧的挤在这个小单间里。
女子走至桌前,寻凳坐下,又起身来到炉灶前仔细观察,再到储物柜,先是略微讶异于柜子的材质,后被里面存放的稀奇古怪的杂物所吸引。
最终,她找到一本黄纸册,整个屋内唯一的纸质物品。
可当她翻开第一页时便吓得赶紧合上,那竟是一本日常手记,署名周顺水
第一篇最前四字她看到了,是‘我的武道’四字,一个渔民竟然也是一位武者?他的武道又会是什么?
女子同样崇尚武学,奈何自身条件有限,至今成果寥寥,如今见着这渔民所写之武道,不免心头痒痒。
女人本就天生好奇,越发想要弄个明白,心中左右挣扎片刻,终究拗不过心头的小东西,对屋外命令一声,不准入内,然后寻了个隐秘的角落,这才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