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筝醒来之后吃了口粥,就急急忙忙坐着车去了城外,亲手给所有人写了墓碑,然后看着这二十多个棺材一起被掩埋,她脸上又哭又笑的,叫人看着就瘆得慌。
而后到了第二日,没有宴席没有通知,斐仁桐的院子里多了个柳姨娘。
斐仁桐去看柳筝,柳筝却穿着一身孝服,冷眼看他:“我知道纳妾不算嫁人不必避讳孝期,然而希望斐三少能尊重我。不求为爹爹和师兄弟们守三年,给我一年就好。”
斐仁桐看着这样的柳筝,整个人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终于冷静下来:“好,我给你一年时间。明日会有新买的丫鬟进府,你去挑几个,至于熟悉斐府事物的丫鬟我会给你一个。”
柳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然而柳筝没想到,斐仁桐对这事意外的上心,第二日她院里就来了三十六个新来的丫鬟。
可她习惯了一个人,又不能没有个丫鬟伺候,便看了看,寻了一个瞅着颇为灵秀聪慧的姑娘。
其他人有些惊讶,她们本以为这姨娘本就是以色侍人,必然不会挑个漂亮的丫鬟,结果她不但挑了,还是最漂亮的那个。
那个被选中的少女也有些惊讶,有些畏缩,愣了一下才过来见礼。同时打量着这位柳姨娘,试图看出她的想法。
让她意外的是,这柳姨娘既不妖娆也不艳丽,容色明艳却不算太过出众,脸色苍白得可怕。
少女觉得,这柳姨娘应该是个有故事的。
而柳筝却只是觉得,这少女的眉眼与她有些相似,带着股子灵秀气,不像她带着消不去的英气。倘若她是这般模样,想必就能学好筝了,也不至于叫爹爹那么操心。
就这样,少女进了柳筝的院子。
柳筝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连忙跪下:“奴婢姓陈,叫招娣。”
“这名字不好。”柳筝竟是笑了笑,“爹爹和我说过,女孩子生下来就是要宠着的,哪里能这么糟践。”
陈招娣惊讶的抬起头:“奴婢请姨娘赐名。”
柳筝想了想:“父母给的姓不能丢了,而你又长得像朵花儿一样,漂亮得紧。只是叫花太俗,便给你一个卉字,又和慧同音,也算是个不错的字。”
“那奴婢日后就叫陈卉了。”
柳筝看她的样子,勉强扯出个安慰的笑来:“放心,我如今在守孝,除了日子清苦些倒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少了那些勾心斗角的勾当。”
陈卉有些意外,向来姨娘是不守孝的,看来少爷很是看中这位柳姨娘。
不过她又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倘若不是她爹爹没了,能说出那样话的爹爹怎么会让女儿来做个妾?
柳筝和陈卉就这么在斐家扎了根。
斐仁桐向来流连花丛之中,不过还是对柳筝有些在意的,在她出孝之后也常常去她那里过夜。
过了三个月,柳筝查出了一个月的身孕,这是斐仁桐的第一个孩子,他欣喜若狂,柳筝也觉得开心。
过了一年多,她也恢复了不少以前那胆大妄为的性子,叫陈卉大开眼界,也明白了为何斐仁桐会喜欢她。
这样活泼鲜亮像屋檐下随心所欲的风铃一样的柳筝,没有人会讨厌。
然而过了没几日,陈卉过来求她。
柳筝疑惑道:“你为何非要成为少爷的通房?我说了,过几年就把卖身契还给你,你到时候也可以嫁个好人家。”
陈卉却只是摇着头求她,她只好答应。
后来她才知道,陈卉的爹娘要来赎她,然后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土财主冲喜。土财主给的钱很多,与此相比赎身的银子就算不了什么了。
如此相比,不如选择斐仁桐。她有信心,以她和柳筝的相似,他定会收了她。
事情也不出她所料,意外的是她竟在第一次过夜就怀了孩子,算算日子,和柳筝居然只差两个月。
柳筝这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挺着肚子笑吟吟的过来恭喜她。陈卉此时因着身孕已经提为了陈姨娘,看着柳筝有些愧疚。
柳筝却不在意,她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如今她们也可以一起生子带孩子,就是日后失宠也可以过得很好。
令她们意外的是,在柳筝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斐仁桐娶了正妻姜娴。
只需要一眼,柳筝就能明白斐仁桐的意思,原来这个女人才是他真正喜欢的那个。她突然庆幸自己的怀孕,因为她预料到之后斐仁桐不会再来找她和陈卉了。
她们也乐得清净。
她们开始表现出自己的无害,柳筝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冲动没脑子的花瓶,而陈卉则是变成了一个沉迷衣服首饰的女人。
她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南浔和黎汌身上。
南浔像柳筝曾经一样,像个田野中的麻雀,喜欢自由自在的。而黎汌却满足了柳筝的期望,也完成了当年柳丰对柳筝的期望,学会了琴棋书画,也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南浔终究还是去习武了,她总有一天会代替柳筝踏上那一直憧憬着的江湖。
只是柳筝没想到,一次送亲,得到的是陈卉的死讯和斐南浔失踪的消息。
她突然坐车出了城,跪坐在那二十几个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等香火燃尽,她开始仔仔细细的拔着坟头上的野草,心也逐渐静了下来。
她回到斐家后没去看黎汌,对于她来说这斐家已经空了。
斐弘烽意外的看着跪在下面的柳姨娘:“你说,你要出家?”
柳筝点了点头又拜了下去:“还望家主成全。”
斐弘烽明白她的意思,思考了半晌,最后对她说:“明日你就搬到佛堂中吧。”
柳筝笑了:“多谢家主。”
斐黎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娘亲没了,南浔落崖,柳姨娘出家。
从今往后,她是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所有的路,只能自己走。
她突然很想回到那日慧源寺中,如果那日她没去找南浔,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没人能给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