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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杀恩

渔夫长篙往河床上一扎,泊住渔船,眼皮向上一抬,盯着段勤问道:“建义将军打算先叙话再上船吗?”

段勤霍然回头,瞅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新义军骑兵,转过脸时已是一脸的笑。“元才责备得是,段某应该先上船再叙话的。”

元才是蒲雄的表字。这个渔夫自然就是枋头蒲洪之子蒲雄了。

金堤突围之夜,蒲雄被石青一枪逼得跳下了黄河。别说蒲雄不识水性,就算识得水性,甲胄在身的他也难逃被汹涌河水吞没的结局。好在他还有些运气,在水中浑浑噩噩之即,竟然抓到了一根漂浮的原木。这根原木带着他顺流而下两三百里,直到苍亭津东边不远的商河泄洪口这才将他抛上了回水浅滩。一路之上,蒲雄被原木带着翻翻滚滚,吃尽了苦头,左腿也被岸边礁石撞的骨折。这种伤势,搁上浅滩后,按说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他再次幸运临身,被浅滩附近的一户人家给救了。

竹篙一撑,渔船没有撑向对岸,而是逆流而上向西驶去。

段勤诧异道:“元才。只要到了对岸就能摆脱追兵,何故逆流而上?”

“是吗?”蒲雄不知可否地嘀咕了一声,继续撑着竹篙向上。

“建义将军到对岸后欲往那里去?南下?三十里外就是黄河,黄河过去就是新义军腹心之地;东去乐陵郡?那也是新义军辖下。北归不可能,追兵正等着你们呢。如此只有向西渡商河了。蒲雄所行不正是向商河而去吗?”

商河因人而名。

汉成帝鸿嘉四年,黄河泛滥,奉命治理黄河的河堤都尉许商来到平原,掘口泄洪,这条泄洪道以后被称作商河。为了更好地分流黄河大水,许商规划泄洪道时,将商河分出好几个出口端,有的通到卫河,有的直接入海的。商河因此成为平原郡四通八达的水路中枢。以后的京杭运河河北端起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选用了商河。

这时候的商河河床很多时候呈现干涸之状,只有黄河水汛下来之后,河水灌入河道,商河才像是一条真正的河流。时值八月中秋,夏汛、秋汛的到来使得商河水势极为浩大,滔滔不绝地汇入卫河。

“船上的渔夫听着,你船上所载,是新义军追击的逃敌。不可。”

从河堤上尾随追来的新义军骑兵的呼喊隐隐约约随风传来。蒲雄听见,冷哼一声,长篙一撑向南拐去,渔船从东西走向的卫河河道驶进了南北向的商河。

岸上的新义军骑兵傻了眼,就算是他们想追也不知道该怎么追了,站在河道三岔口遥望了一阵,只得怏怏而退。

渔船在蒲雄的撑持下,逆着商河向南行驶,黄昏的时候,前方现出一群十余丈高的的土山。土山上半截青葱碧绿,下半截浸蚀斑黄,仿佛被水浸泡过一般。段勤知道前方不远便是黄河,土山上的痕迹正是黄河水冲刷之后留下的。

“元才。你有什么打算?不会在此捕鱼终老吧。”追兵退去,段勤彻底放下心来,打叠起精神试探蒲雄。

“哼!”蒲雄鼻翼扇动,冷笑一声。使力连撑了三篙,这才斜睨着段勤,讥笑道:“建义将军心志很大啊。不知汝以后有何打算?”

段勤闻言一愕,霍然醒悟到自己的处境。自从幽州部落叛逃南下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凄惨过。兄弟、族人死的死,散的散,身边除了二十多亲卫和二十多把刀,战马没一匹,粮食没一粒,可谓潦倒之极。

想到这里,段勤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睛一酸,泪水差一点就滚落下来。他急忙头一低,遮掩住自己的心思。

蒲雄没有注意段勤的神色。一边撑着长篙,一边沉声说道:“建义将军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蒲雄却明白。建义将军以为摆脱了追兵万事大吉,蒲雄却知道,我等距离摆脱困境还早着呢。”

段勤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蒲雄,只听蒲雄继续说道:“。蒲某腿伤痊愈已有半个多月,何以仍在此流连?不是蒲某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脱。蒲某打算回返氐人部落,可是怎么回呢?从水上走?官渡河段有新义军浮桥阻拦,肯定无法通过。从陆路经枋头向西去?那里是新义军前哨,防范严密,枋头认识蒲某的人也多,走枋头就是自投罗网。哼。新义军没有占据平原郡时,尚有蒲某一处安身之地。他们此番踏足平原郡,只怕就不会走了,此处再也留不得了;留不能留,走无路可走。这便是蒲某当前的处境,也是建义将军的处境。”

蒲雄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到段勤头上。是的,一旦新义军把平原郡拓展为根基,他们这二三十人便无路可去。四面八方不是新义军就是邺城冉闵的势力范围。

天色昏黄的时候,渔船在两座群山垭口泊下。段勤和亲卫上了岸,蒲雄将船只在草丛里藏起,然后引着段勤等人向山里走去。“走吧。先好生歇息一晚,有事待明日再说。”

转过一个山坡,来到一个狭窄的山谷。山谷外沿渠沟交错,开辟了几块田畦,露出收割后的夏粟茬子。山谷叫身之处座落着四间茅屋,其中有三间一排像是正房,另有一间打横侧着。侧屋里透着火光,屋顶炊烟凫凫,有人正在烧饭。

听见脚步声响,侧屋亮堂堂的檐门一闪,现出一个朴实壮妇的身形。壮妇眉眼粗大,长相很普通,看到段勤一行人,她惊得一愣,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光落到蒲雄身上,随即倏地一亮,嚅嗫道:“阿雄。怎地去了两天才回?哦,来客人啦。我这就去多煮些粥。”说着,慌慌张张进屋忙乎去了。

从商河浅滩将蒲雄救回来的人家有父女两人,老父亲五六十岁,年老多病。女儿就是这个壮妇,唤作大丫。大丫男人征募从军,几年前死在战场上,大丫自此寡居,照料老父亲。蒲雄腿折,生活无法自理,照料他的担子就落到大丫身上。大丫日日为蒲雄擦洗服侍,端屎倒尿,做得尽是贴身隐私之事,时日长了,竟因此生情,和蒲雄搅到一块去了。

蒲雄为了西归,伤势刚一好转便开始向大丫学着操舟划水;学会以后,时常独自驾舟出去,打探西归路径。冉闵破张贺度四方联军之苍亭之战,新义军渡黄河在绎幕包抄段勤等等他都在躲在河道里瞧得清清楚楚;因此才得以在卫水河畔及时现身救援段勤。

其中的因由,段勤隐隐约约听蒲雄说过一些。随蒲雄进了正中的茅屋后,听见隔壁房间里的咳嗽声,他便知道是这户人家的老头。

茅屋狭窄,容不下许多人。段勤亲卫在外席地坐了。蒲雄为段勤斟了一碗水,两人在正堂坐定叙话。

段勤思虑了一阵道:“元才。段某因为冉闵和石青之故而走投无路,氐王(蒲洪)吃这两人之亏也是甚多,说起来,我和氐王可谓同仇敌忾。段某有意投奔氐王,不知氐王会不会记恨段某以前冒犯之处?”

蒲雄喟然叹道:“建义将军怎会做此想?自来父子心意相通,父王若是怪罪建义将军,蒲某自不会有今日之举了。只是,唉——我等想回转枋头却是千难万难。”

“这倒未必。”段勤插口道:“元才。段某知道有一条路径十有八九能走得通。段某想请元才回转野王后,在氐王面前,多多美言。”

“咦!建义将军此言是否当真?”蒲雄得闻喜讯,惊得忽地站了起来,伸手篡住段勤,道:“建义将军放心,蒲雄若能回转定会竭力推荐将军,让父王不仅不记以往恩怨,还要重用建义将军才是。”

“段某在此先多谢元才了。”

段勤逊谢一声,然后思忖着说道:“元才。因为官渡浮桥的缘故,想回转野王,从水上走是不可能的。若是走河北经枋头,新义军戒备森严显然也不可能。如此,就只剩下一条路了——从河南走。从兖州和豫州、司州的夹缝中穿过去,到邙山后,再想法渡河。”

因为河南是新义军腹心,是以蒲雄从来没想到从河南走,这时候听段勤一说,心里霍然一亮。豫州和兖州接壤的高平郡、梁国等乃是著名的荒僻之地,无论是新义军或者是豫州军都没有将触手延伸到这,从此向西确实非常安全。只是,想到高平郡必须先渡过黄河、横穿新义军下辖的兖州东郡,这段路程很有些凶险。

听了蒲雄的顾虑,段勤不在意地回道:“元才放心。段某经常随先皇在河南狩猎,其中有一次到过猎场核心的巨野泽,知道巨野泽有一条叫做廖儿洼的水路直通东平湖,而东平湖通过大清河与黄河相接。”

“竟有此事!”蒲雄身子一振,兴奋地叫道。“若是船能由此驶进巨野泽。呵呵,就可随意在高平郡登岸了。如此。”

段勤凑兴致地接口道:“如此便可经高平、梁国、陈留而至荥阳邙山。再想法渡河回转野王。”

“阿雄。请客人吃——”大丫端着一簸箕窝盔走进来,请蒲雄请客人吃饭,话说到一半,她似乎听明白段勤和蒲雄的谈话内容,顿时闭上了嘴。过了一阵,她目光转到蒲雄身上,怯怯地问:“阿雄。你要走了?”

“嗯。”蒲雄嗯了一声,接过簸箕,道:“蒲某有仇未报,有志未抒,怎能安心躲在这里?时候一到,自然是要走的。”

大丫闻言身子无声地一抖,一低头转身奔进了里面的房间。

蒲雄动了一下,似乎想追进去解释,只动了一动他又止住了,继续和段勤商定行程,最后约定明晨乘船出发。当晚,蒲雄也未进房睡觉,而是和段勤等人在外露宿。

第二天,天色蒙蒙之际。蒲雄被一阵压抑的缀泣声惊醒。常年养成的警觉让他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就已经抓起身边的菜刀,翻身站了起来。

声音是从大丫睡的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不仅有大丫的哭泣,还有男人的喘息和暗笑。蒲雄诧异地瞅了一眼四周,只见段勤的亲卫都醒了过来,一个个意味深长地侧耳倾听着屋里的动静,只是不见了段勤。

这一瞬间,蒲雄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股无名火忽地从心里窜起来,他拎着菜刀就向茅屋冲去。

刚到茅屋外面,人影一闪,段勤敞胸露腹,施施然走了出来,脖子下面鲜血淋漓,挂着一个首级。蒲雄一眼认出,那是大丫老父的人头。

“建义将军!”蒲雄怒声大喝。“汝敢欺辱蒲某!”

段勤一愕,旋即笑道:“元才。这两人听我们说过行程,想来你不会留下他们的。段某想,在元才动手之前,让兄弟们乐和一下,也免得浪费了。呵呵,兄弟们这几天过得实在憋气,也该让他们放松放松了。”

蒲雄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昨晚不在屋里睡,就怕临走杀得时候会有羁绊。没想到段勤看破了他的心思,提前动手了。

阴沉地扫了段勤一眼,蒲雄踏步进了里屋,只见大丫一丝不挂地被段勤的两个亲卫摁在地上,另有一个亲卫褪了半截襦衣趴在她身上使力冲撞。大丫的嘴被她的衣服捂着,以至只能发出呜呜的缀泣。

蒲雄走进去的时候,大丫似乎有所感觉。哭泣声猛然止住,大丫扭过头向他看了过来。这一刻,大丫的眼泪没有了,悲伤没有了,什么表情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淡漠,那双眸子空空洞洞的,极深处飘着两点幽幽的火苗。

蒲雄心里一悸,看见大丫的眼神,他突然感觉很害怕,很恐惧。

“滚开!”极度的惶恐让蒲雄失去了理智,他疯狂地冲上去,一脚踹开运动的亲卫,右手一扬,一刀砍在大丫脸上,一刀过罢又是一刀,连着几十刀,直至将大丫整张脸砍得血肉模糊,再辨不清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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