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易沉默了许久，一面冷冷的看着上官素衣，一面仍旧温柔的对皇贵妃说道：“襄儿，朕知道你一直在为九儿的伴读留意人选，可是…世子妃身份尊贵，恐怕不适合担下这伴读的职位吧。”
听了这话，上官素衣不由得心中冷笑：身份尊贵？说的倒好听，你不就是不想让我靠近九公主吗？
皇贵妃听了这话立刻不高兴了：“为九公主伴读是无上的荣宠，怎就折辱了世子妃？多少人争破了脑袋想要这个位置！皇上刚刚明明答应臣妾的，皇上说话不算话…”说话间，皇贵妃的眼睛里已盛了盈盈的一汪水，鼻尖一抽一抽的，更是万分的楚楚可怜。
南宫易自然舍不得让爱妃伤心，可是…他不想让上官素衣在宫中呆的太久，她呆的越久，他心中就越觉得危险。上官素衣是他这盘苦心经营的棋局上，唯一一枚意外的棋子，也是唯一一枚，充满着未知变数的棋子。当日他赦上官素衣无罪，并赐婚于梁穆清，本是想着让她贡献出自己的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再借梁穆清之手除掉她。可千算万算，他竟没有算到，身边最容不得女人的梁穆清，竟然容下了她！
局面就这样僵持住了。
眼看着皇贵妃就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哭出来了，一直安安静静呆在一旁的九公主忽然拉了拉卫辞的衣袖，在他的掌心飞快的写下一行字。卫辞点点头，然后走到南宫易面前，单膝跪地：“陛下，九公主说，她很喜欢世子妃，希望陛下成全。”
“九儿当真如此说？”南宫易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九公主，心中暗想：九儿之前，应该从未见过上官素衣，怎的今日也帮她说起话来？九公主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南宫易，眼睛里没有期盼，也没有失望，就那样安安静静无悲无喜，却看的南宫易愈发心疼起来。
“罢了…九儿难得有想亲近的人，朕就准了吧！”南宫易大手一挥，“回宫！”
安喜宫。
九公主的安喜宫，虽不及碧云宫那般华美，却也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安喜宫地处皇宫深处，十分幽静，宫里宫外皆种满了银杏，据说是从东瀛运来的名贵品种，一株就要百两黄金。卫辞推着九公主在前面走着，上官素衣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道路两旁，银杏的叶子正绿，浓浓的似乎要从叶间滴落，树影婆娑，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落，一点一滴，像极了夜晚的星光。宫里，除了几个日常打扫的婢女外，别无他人，偌大的宫殿，在这最是繁华热闹的盛夏里，竟带了几分难言的空旷与寂寥。
卫辞推着九公主走入正殿，上官素衣这才发现，安喜宫中凡是有台阶的地方，旁边必定会有斜坡，且宫中的路都是青石板铺就，看不到一点鹅卵石的影子，显然是为了照顾九公主的腿特意改建的。皇上对九公主的疼爱，当真是半点都不比对淑慎公主的少啊。上官素衣这样想着，也跟着走了进去。
卫辞将九公主的轮椅安置在桌前，又吩咐婢女上了茶。“世子妃，这边坐。”他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示意她坐在九公主的对面，然后继续说道：“世子妃以后就是公主的伴读了，需得日日进宫陪伴公主才是。御林军那边还有些事要卫辞处理，卫辞先告退了。”上官素衣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九公主却焦急的拉住了他的衣袖，白皙如玉的手指飞快的在他掌心写起字来：“辞哥哥这就走了吗？”
卫辞转身，半蹲在公主身前，脸上是他在人前从未露出过的温柔笑意：“卫辞还有些事要处理，这里有世子妃在，不会有事的。”九公主低下头，半晌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又在他掌心写道：“那我等你回来。”卫辞笑着点点头，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上官素衣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待卫辞走远后，她才转过头来看着九公主，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挑起，试探着开口问道：“九公主莫不是…”话还未说完，九公主急急忙忙的扯过她的手，指尖飞速的写道：“嘘！”
上官素衣忍不住笑了，九公主怕她把未说完的话说出口，急的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眼睛也睁的圆圆的，竟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气。“好，我不说就是了。”她含笑看着九公主，心中却暗自嗟叹：就算你喜欢卫辞，就算你是皇上最喜爱的公主…可凭他的性子，会允许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小小侍卫么？
九公主见她不再说话，便伸手轻轻的扯了扯她的面纱，在她掌心写道：“姐姐，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她避而不答，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倒是九公主…为何要选我？”
九公主清明澄澈的眼睛里依旧是无尽的空洞和迷茫，却在听到她刚刚的问题时突然清明了几分。她犹豫了片刻，指尖轻轻划动：“因为你的眼睛和九儿的眼睛一样，都藏着苦难。”
上官素衣一愣。
苦难…想来九公主本是如花的年纪，却深受如此苦难不得脱身，早知道，今日我就该偷偷看一眼静海师太那封信，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九公主把桌上的书推到上官素衣面前，指了指，又在她掌心写道：“姐姐喜欢读什么书？”
上官素衣瞥了一眼桌上的书，有《女训》、《诗经》、《论语》等等，尽是些诗词歌赋和伦理道德之类。她不由得唇边轻笑，这些书她自然是看过的，不过她最爱的，当属六岁时读的春秋左传…不过这些自然不能说与九公主听，她随手拿过一本书翻开看了看，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这些书，我都很喜欢。”
九公主见她有些心不在焉，自己也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她扯过一张纸，拿起毛笔在纸上写道：“姐姐，若九儿不生在皇宫之中，是不是会过的好些？”她将纸慢慢的推到上官素衣的眼前，眼神里带着些失落，又有些期许，似乎在期待着上官素衣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上官素衣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公主的头：“人各有命，你不想生活在这皇宫之中，可是又有多少人为了这宫中的富贵争的头破血流呢？”
“可是，如果不生于皇家，九儿便不会说不了话，走不了路，九儿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姐姐，这些话九儿从来不说，可是，可是九儿真的好苦…”笔尖在白纸上快速的划动，九公主一向沉寂的眼睛里此刻竟已含了泪水。
上官素衣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九公主的苦。本是如花般灿烂的年纪，却无辜的遭受了这许多…桌上，有宫女刚刚送来的各种糕点和小吃，她想了想，伸手从盘中捏了一块红豆糕放入九公主口中：“甜吗？”
九公主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下：“九儿不喜甜食，这红豆糕中没放多少糖，自然不甜。”
上官素衣没有接话，只是又从盘中挑了一粒熟杏仁塞入九公主口中：“什么味道？”九公主只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皱眉写道：“杏仁儿自然是苦的。”
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口中便又被塞入了一块红豆糕，她疑惑的抬头，却见上官素衣轻轻一笑，唇齿开合间，仿佛吐出命运的箴言：“这次，甜吗？”
九公主开始咀嚼口中的红豆糕。突然，她的舌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甜，那甜比之前要甜上千百倍，甜的像蜂蜜堵住了她的喉咙，甜的她心中发腻…她怔怔的看着上官素衣，口中连咀嚼也停止了。
上官素衣依旧不说话，她拿过九公主手中的笔，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娟秀有力的字：
“只有尝过苦难的人，才会更懂得甜的滋味。”
那一瞬间，九公主似乎什么都忘记了，她只是怔怔的盯着纸上的字，口中剩余的红豆糕将她的脸颊撑的鼓鼓的，她却只是一动不动。
半晌，她突然抬起头来，对着上官素衣粲然一笑！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心底里的某扇门被打开了，某些挤压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散去…她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骤然明亮了起来，此刻她脑中清明，有如醍醐灌顶！
是啊…只有尝过了苦痛，才会更懂得甜的滋味…
“谢谢你，姐姐！”她迫不及待的在上官素衣掌心写下自己的谢意。
而上官素衣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一脸的惊异：“我竟然…让九公主笑了？”
天下谁人不知，九公主口不能言，又双腿有疾，遍寻名医而不治，这十几年来，更是从未笑过。就算是日夜陪在她身边的卫辞，也没能让九公主展露笑颜。可如今，九公主竟然笑了？自己无心的举动，竟然解开了九公主的心结？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便已被九公主拉住了衣袖：“姐姐，九儿做饭给你吃好不好？就当是多谢姐姐今日开解之恩了。”
等等，九公主，做饭，给我吃？
上官素衣的脑中一阵混乱，然而九公主已经自己转着轮椅向门外走去了，她只得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快步跟了上去。
御书房。
“皇上，安喜宫的翠锦说有要事禀告皇上，正在外面候着呢。”李公公低声对正在批着奏折的南宫易说道。“安喜宫？难道九儿出了什么事？”南宫易重重的把笔磕在一旁的砚台上，“传她进来！”“是。”
一个身穿翠绿色宫女服饰的婢女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皇上面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皇上，九公主笑了！”
“什么？”南宫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手中拿着的奏折啪的一声摔在了桌上。一旁的李公公也是一脸的震惊，他慌忙走上前去，呵斥道：“大胆奴婢，不得胡说！九公主十几年来不曾露出过一次笑脸，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奴婢怎敢胡说！”翠锦慌忙磕头请罪，声音颤抖：“奴婢亲眼所见，刚刚世子妃在与九公主聊天，不知道世子妃说了些什么，九公主就，就笑了！”
“世子妃？”南宫易脸上刚刚露出一丝笑容，却在听到世子妃这三个字时瞬间冷了脸。“李公公，重赏翠锦，然后速速派人将此事告诉皇贵妃，她一定会高兴的。”吩咐完李公公，他又转过头来对着翠锦道：“你回去告诉世子妃，让她用过午膳后来御书房见朕。”
“奴婢遵旨。”翠锦得了赏，欢天喜地的跑出了御书房。
南宫易的脸色却依旧阴沉着。李公公犹豫了半晌，走到南宫易身旁，低声道：“陛下，可是还在忌惮世子妃？”
“岂止是忌惮？朕真是后悔，当初就该直接杀了她！”此时御书房内除了李公公再无他人，南宫易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神中的杀意暴露无疑，“她如今，算盘都打到九公主头上了么！”
“皇上，也许世子妃只是无心…”
“无心？朕不信她是无心！朕赐死了她父亲，令她兄长枉死，又给她扣上个勾结敌国谋逆的罪名，她如何能不恨朕！”南宫易的手握成拳头，重重的捶在桌上，“她心里一定在想着怎么报复朕…她跟朕斗，可以，但朕绝不许她伤害朕的九儿！”
“皇上，许是您多虑了！”李公公低声劝道，“以前的事，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况且世子妃只是一介女流，怎会有如此手段…”
“她的能力，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知道吗？”南宫易冷冷的瞥了一眼李公公，“十五岁便能替上官青理政，西夏十万叛军，她一计便能令朕的大军三万破十万！十六便能写治国论，十七甚至替她爹编纂了一部兵法！你倒是和朕说说，她有没有如此手段！”南宫易越说，眼中的杀气越浓，“一句话便能解开九公主十几年的心结，天下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
“陛下息怒，息怒啊！”李公公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陛下，就算世子妃真的想打九公主的算盘，奴才也只能说，她这个算盘打错了！九公主身子有疾，她就算利用九公主，也什么都做不了呀！”
“你说的有理。朕只是怕她伤害九儿，她母亲似乎是江湖中人，她也有几分功夫在身上，你好生叮嘱卫辞，让他小心着点。”南宫易摸了摸鼻子，冷冷一笑，“上官素衣，朕既然放你一条生路，朕就不怕你能闹出什么事来！”
而此时的安喜宫，上官素衣目瞪口呆的看着九公主，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里是安喜宫内的小厨房，厨房内的一切设施都是按着九公主坐在轮椅上的高度设计的，似乎…就是为了让九公主做饭而设计的！
而九公主正伸手去拿早就晾在一旁的荷叶，又从一个小巧的木桶里捞出一只腌制了许久的鸡来扔在菜板上。她转过头来，见上官素衣仍呆呆的站在原地，便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姐姐怎么了？放心，九儿的手艺很好。”
“公主…每天都自己下厨吗？”上官素衣艰难的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呀，反正每日都闲着没事，姐姐快坐吧，九儿做荷叶鸡给你吃！”
上官素衣仍处于震惊状态，她震惊的看着九公主拿起菜刀熟练的在鸡身上划开不深不浅的口子，又切了一些新鲜蔬菜，她的刀工简直不能用好来形容…因为上官素衣亲眼看着她竟把一根胡萝卜雕成了一簇花！
洒料，布盘，放进蒸笼…每一步都如此的娴熟，九公主一只手用扇子扇着火，另一只手已然在准备下一道菜了…
一个时辰后，一桌皇家内宴级别的菜已然摆在了上官素衣的面前。
荷叶鸡、开水白菜、红烧狮子头、凉拌水晶粉、白灼虾…
每一道菜都无比精致，光是看上去便令人垂涎欲滴。尤其是那道荷叶鸡，鸡身上淋满了浓郁的汤汁，饱满晶莹，滴落在青翠的荷叶上，仿佛清晨的露水；隐约可以看见鸡肉的纹理，一丝一丝，火候刚好，一旁的雕花与青菜更是为这道菜平添了无数的新意。待细闻时，鸡肉的浓香与荷叶的清香交缠在一起，令人欲罢不能…
上官素衣痴痴的望着眼前的菜，九公主把一碗盛好的饭放在她面前，又在她手心写道：“姐姐饿了就先吃吧，我要等辞哥哥回来一起吃。”
这一句话令上官素衣仿佛大梦初醒，她惊异的看着九公主，喃喃道：“你要等…卫辞一起吃饭？”天啊，要是皇上知道九公主与一个侍卫每日同桌吃饭，那不得砍了卫辞的脑袋？
“世子妃不必担心，这是皇上和皇贵妃准了的。”门轻轻的打开，卫辞走了进来，对着上官素衣施了个简单的礼，“公主闲来无事便钻研厨艺，却无人品尝，这福气，倒是让卫辞捡去了。”
“那你可真是好福气…”上官素衣盯着眼前的豪华宴席，又瞥了一眼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卫辞的九公主，开口道：“公主笑了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多谢世子妃！”卫辞转过身来，对着上官素衣单膝跪地，右手捶了捶左胸，这是武将之职表示尊重的最高礼节了。
“不必客气，我也是无心之举。”
九公主拉着卫辞的衣袖让他赶快坐下，卫辞却犹豫的看了看上官素衣，低声道：“公主，世子妃身份尊贵，怕是不愿与卫辞这等卑微之人同桌共席，我看还是…”
“无妨，这里是安喜宫，自然是公主开心最好。”上官素衣淡然一笑，她本就是江湖出身，最讨厌这些身份地位之说了。
“姐姐不会在意的，你快坐吧！”九公主急急的写道。
卫辞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上官素衣一眼，“那卑职便失礼了。”
卫辞坐下之后，上官素衣这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她真的很想吃面前的这桌饭，然而此时，她的脸上还蒙着面纱，这饭，该怎么吃呢…
她抬头，便看见九公主与卫辞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卫辞：她倒是赶紧把面纱摘下来吃饭呀…我好饿…
九公主：姐姐倒是快点把面纱摘下来吃饭呀，辞哥哥肯定饿坏了！
上官素衣：…
“咳，”卫辞清了清嗓子，一脸理解的看着上官素衣，“世子妃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的…”
我？上官素衣？不好意思？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脸已经好了…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些诡异。罢了，今日我若是不摘面纱，反倒令人起疑，倒不如…赌一把了！
想到这儿，她抬眸便看向卫辞：“卫统领，我知道你是皇上的人，但是接下来你所看到的事情，我劝你最好不要告诉皇上，否则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公主，都会有很多麻烦。”
说罢，她轻轻的摘下脸上的面纱。
卫辞与九公主已然惊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何等惊艳的脸。此刻未施粉黛，却带着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清新可人，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她只消微微一笑，便足以令众生倾倒…
“世子妃的脸好了是天大的喜事，为何不肯告诉皇上？”卫辞首先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喜事？”上官素衣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明日我自会找机会告诉皇上，只是这件事，万万不可让皇上今天知道。不知九公主与卫统领，可否替我保密？”
见卫辞还在沉默，九公主有些着急了，她扯过卫辞的一只手匆匆写道：“姐姐不想告诉父皇，那我们替她瞒一日便是了！辞哥哥快吃饭吧！”九公主都如此说了，卫辞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应了一句道：“自当如世子妃所愿。”
三人都暗自出了一口气，各自动筷夹菜。上官素衣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唇边淡淡一笑，心中暗想：还好，我赌赢了…然而下一秒，她就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那道荷叶鸡：
呜呜，这也太好吃了吧…
几个人吃完饭，上官素衣重新戴好面纱，又帮着九公主收拾了一下厨房，刚想推九公主回房休息，身后翠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世子妃，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知道了，我这就去。”意料之中的事，上官素衣倒也没有过分惊讶，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世子妃！”上官素衣脚步一顿，回头看时，却是卫辞跟了上来，他依旧是一脸的严肃，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道：“世子妃放心，卫辞不是皇上的人，卫辞这一生…只替九公主卖命。”
上官素衣心中一颤。她笑了笑，“那便多谢卫统领了。”她继续向门外走去，脑海中却反复回荡着卫辞的那一句“卫辞这一生，只替九公主卖命…”，她的头又痛了起来，记忆里那个不愿想起的人的模样朦朦胧胧的浮现，她记得，也是一个这般明媚的天气，他将她环在怀中，附在她耳边呵气如兰：“这一生，除了你，再无人可入我的眼了…”
身后，九公主默默的拉过卫辞的手写道：“姐姐好美哦。”卫辞点了点头，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几年前便听闻坊间传言，南国有女上官氏，一笑便倾国，今日虽不见笑颜，却也得见这倾国之姿了…”
“辞哥哥，姐姐的脸以前是受伤了吗？还有，姐姐是不是和父皇有什么过节呀？不然，她为何不肯告诉父皇她的脸已经好了？”九公主开启好奇宝宝模式，缠着卫辞不住的发问。
卫辞想起那日大殿之上，上官素衣一袭白衣跪于朝堂中央，拿下面纱的那一刹那，她的眼里充满着冰冷的恨意，抬眸时一双清澈的眸沉寂如秋水，却带了无尽的决绝…卫辞是见过上官素衣毁了容貌的样子的，又想到刚刚她一再叮嘱不可将此事告诉皇上，便想到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复杂的原因。而且一年前的事，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内情的…
九公主见卫辞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便拉着他的衣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上官素衣刚刚离开的方向，绽开了今天的第二个笑容：“那九儿换一个问题，辞哥哥，是姐姐好看，还是九儿好看？”
正午的日光打在九公主的脸上，她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两个浅浅的酒窝立时盛满了阳光，晃的卫辞有些失神：他从未见过九公主笑，她笑起来，眼神里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烂漫，像这夏日里忽然绽放的一朵荷花，明媚却又清雅…
“在卫辞心中，自然是九公主最好看。”
御书房内。
“臣妾拜见皇上。”
南宫易没有抬头，手中一只朱砂笔在砚台中蘸饱了朱砂，红色的朱砂顺着笔尖滴落，颜色鲜艳如血。“朕听闻，你让九公主笑了？”南宫易看也不看仍旧跪在地上的上官素衣，口中问道。
“回皇上，是九公主福泽深厚，臣妾不过是无心的几句话罢了。”上官素衣抬起头，不卑不亢的答道。
“朕曾许诺，能博九公主一笑者，朕可满足他一个心愿。如今你做到了，有什么愿望，跟朕提便是！”南宫易放下手中的笔，湘妃竹的笔杆重重的磕在砚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眯着眼睛看着上官素衣，语气骤然冰冷，“不过，可不要太过分！”
这是在警告我吗？
“皇上既然敢许下这样的承诺，自然也就有能力兑现自己的承诺吧。”上官素衣毫不畏惧的对上南宫易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眼睛，“皇上乃一国之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道理，皇上不会不知道吧！”
“…你想要什么？”上官素衣话中的嘲讽之意南宫易自然听得出来，便也懒得和她拐弯抹角了。
“皇上放心，臣妾的愿望并不过分。”上官素衣垂眸，做出一副温顺的样子，“如今上官府邸虽已成了禁地，但还有些衷心的奴婢守在那里。臣妾想回一次上官府，取回父亲和兄长的遗物，顺便打发一下府内的下人。”她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见他面露不满，便又提高了声音道：“上官家再怎么说也曾是皇上的心腹，皇上仁爱，定会垂怜臣妾，臣妾殷殷之心，拳拳可见啊！”
一席话把南宫易要说的话尽数堵在了嗓子眼里。好，好，好一个上官素衣，竟敢用当日朕说过的话反将朕一军！好一个殷殷之心，今日朕若是不许，倒显得是朕虚仁假义，不近人情了！他冷冷的看着上官素衣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睛，终于开口道：“等大朝会结束之后，朕会派人带你去的。你可以退下了！”
“多谢皇上，臣妾告退。”上官素衣起身对着南宫易盈盈一福，转身走出了御书房，她的唇边，噙着一抹不易觉察的狡黠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