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情的河

杜有薇抱紧双膝，双眼茫然的盯着面前的河水，它仍然是这么有条不紊的，这么漫不经心的静静流淌着，仿佛不知道它才吞噬了一个幼小的生命。不管是他人的嚎啕大哭，还是对它跌脚咒骂，它都无动于衷。它是这样的强大，却又是这样的无情。杜有薇不禁抓起岸边的小石头，用力的一颗又一颗砸向河中，直到精疲力竭，无力的垂下双臂。河水只泛起一道道涟漪，然后又恢复了宁静，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又仿佛漠视她的努力挣扎。直到天黑，杜有薇才返回家中，路过郭亮家，耳边仍传来一阵阵淡淡续续沙哑的哭泣声。又向前走了几步，哭声渐渐消失，耳畔隐约传来歌声，不知谁家的电视正看得热闹。杜有薇停住脚步，静静的看着。夜色笼罩着大地，也笼罩住了杜有薇。开学了，日子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同学们仍然精力十足，郭亮这个名字只是做为一个负面教材让大家提高安全意识。然后就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时间里。杜有薇却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到了“十一”国庆的前一天，杜有薇正低着头一个人走在操场上，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杜有薇倒退了两步，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个子高高大大的男人，说是男人是指他的个子而言，眉宇间仍带着一丝青涩，骄傲与漫不经心也挂在脸上。此时的许广夏双手叉在裤兜里，歪着头笑笑的望着杜有薇，“小丫头，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杜有薇一看是许广夏，不禁高兴起来，““你全好了？哎呀!你个子好高。”许广夏伸出手敲了敲杜有薇的脑袋，“这么长的时间了，我当然好了，你这丫头真狠心，也不来瞧瞧我。”听到这儿，杜有薇神色不禁暗淡了下来，下意思地咬了咬嘴唇，眼睛望向校门口的那株大树，大树仍然在那里，树下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再笑嘻嘻挥着手对迟到的她大喊，“在这儿，这儿呢！”。许广夏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打断她的眼神，揽上她的肩膀，走向那片香樟树，“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专程向你道个别。”杜有薇一听这话，到也不吃惊。许广夏本来就不是大湾镇的人，走是早早晚晚的事。教学楼的喧嚣声隐隐传来，更显得这里一片安静。杜有薇背靠着一株大树，对许广夏笑了笑说，“可惜我不能送你，祝你一路顺风。”再见这两个字就不必说了。以后大概是没机会再见了。许广夏不耐烦的摆摆手，“你这祝福的话说的可真够千篇一律的。”停顿了一下，许广夏接着说道，“我也听说郭亮的事了，你还难过吗？”杜有薇平静的说，“其实我是矫情的难过，谁又有郭叔叔郭阿姨难过？我只是觉得......”杜有薇慢慢的组织着语言，声音中带着一些迷惘，在这个即将再也不会见面的朋友身上寻求答案，“我以前只觉得死亡是一个书面词语。现在我觉得，我觉得这个词语代表了无情。你瞧，郭亮走了，他的东西全部没有了，他的气息没有了，他在人们的记忆里现在还有一个轮廓，但不久之后，恐怕郭亮是谁都没人知道，明明他存在过，明明他出现过，明明他跟我在镇上每一条街道上跑过。可现在......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在做梦，根本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以前我很习惯他一直在我身边，现在我也慢慢习惯了没有这个人的生活。我是不是也是一个冷漠的人？所以我拼命回忆，好让自己记住有这么一个人，这样他才会多停留一段时间，不会白白的在这世界上走一回。“说道这里，杜有薇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你知道吗？我听王奶奶正在劝说郭阿姨再要一个小孩，趁着年轻。再要一个小孩，还是郭亮吗？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记住我？也许也是这样，人们嘴里念叨两句，就丢开了，就像一块石头砸进河里，只有一道道的波纹瞬间出现，过后便恢复了平静。”许广夏听着杜有薇似喃喃自语般的话语，不禁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你想怎么样？让大家一直沉浸在郭亮死亡的痛苦中，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你心里记挂他，便多多想想他，但是世界不会围绕一个人转，时间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止，害怕被遗忘就要更加珍惜自己，让自已过得快快乐乐的。难道你想郭阿姨一直记挂郭亮，也不要第二胎，一辈沉浸在痛苦中？你是不是太残忍了？”杜有薇忙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不想大家这么快就忘记了这个人”许广夏冷冷笑一下，说道:“你怎么就知道郭阿姨忘记了郭亮，就你不冷漠，就你记挂郭亮，人家亲妈都不如你，记住郭亮与继续过日子并没有冲突，你不也是在继续生活，你这是无病呻吟，你这是自寻烦恼。说着他人的冷漠，得以显示你的善良，”这一次番话说得杜有薇面红耳赤。杜有薇站直了身子，昂着头，像一头被激怒的老虎，双眼圆睁，瞪着许广夏，口不择言的反击道，“是，我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那也比你强多了，在你的心里我们大概都是路人甲，无论是谁你都看不上眼，就你高贵，就你能耐，你还不是倚仗你的父母，你的家庭才能显摆，脱去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可高贵了，我就算是伪善，起码也装一装，你呢？高贵的品质，高操的德行，别笑人了，你连装一装的样子都没有。”许广夏的眼睛渐渐眯了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随着杜有薇的话落，许广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仿佛被人剥去衣服般的骄傲与自尊被打的七零八落，让他四肢百骸都开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