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性的综艺节目就是娱乐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新热力》选景枫叶山后,第二集选景白河村。
流蹿于祖国大好河山却不觉幸福的剧组在老乡家里安营扎寨,以流蹿者永不能安逸的精神,未做休息就拍起了新一集的镜头。
丁博宣在新一集中的任务是喂羊。
这是个深入接触劳动人民,与劳动人民打成一片的任务环节。
他要轧草料,投草料,清扫羊圈,一条龙为羊服务。
与他搭档的是祝小美。
两人过了一遍台本。没什么问题,这就开拍了。
进到老乡家,两人一起稀罕,老乡家居然不是用草料喂羊的,用的是葱叶。
老乡解释说,今年大葱大丰收,然后就成了烂街货,卖不出去,废物利用,于是拿来喂羊了。
导演听到老乡这样说,文艺中年的油腻精神上头,立即道:“丰收并不意味着圆满,人生也是如此吧。”
听得丁博宣连打了三个哆嗦。
以为文艺中年的油腻会到此为止,没想到导演并不收手,而是临时改了剧本,添了个轧葱叶时,葱叶太辣,祝小美和丁博宣痛哭流涕,因此,祝小美去借防风镜而与其他成员产生冲突的情节。
加这段的意义何在?丁博宣不太明白。向导演请教,被导演以此时需要眼泪,以祭奠缺憾的情怀为理由搪塞。
丁博宣张口结舌,那边剧务已经打板了,第二集正式开拍。
第一个镜头去抱了葱叶出来,轧葱叶。
导演的意思,两人必须以泪洗面。
祝小美抱着葱叶,丁博宣操持铡刀,一铡下去,祝小美的鹿眼有了丝丝点点的泪水,丁博宣看了她一眼,又铡了一刀。
祝小美的眼泪顺着脸直流,她拿袖子去擦,跳起来叫,这葱怎么这么辣,妈呀,我的眼睛。
导演喊停。问丁博宣:“你怎么不做反应?”
丁博宣举了举手中的葱叶。
老乡家的储藏条件有限,正值秋深,葱叶早蔫吧成了晒过万年的裹脚布。没有水分,一刀下去,没有蒜素迸溅,根本就不辣眼睛。丁博宣挺无辜的:“这东西枯的只剩植物纤维了,对着这东西流泪,观众看了会觉得假吧。”
的确是个问题。镜头会拍到葱叶。现在镜头都是高清的,观众看到如此干瘪枯黄的叶子还能催人掉泪,不会奇怪那才是奇怪。
合理要求。
但这一日的导演满脑子只剩下些人生哲理,不完美的幸运与完美的悲怆,不听合理要求,只指祝小美无理取闹道:“什么只剩植物纤维了,你看人家祝小美,哭得多真切。”
丁博宣平时挺有溜的,一般不跟得罪不起的相关方打别。但今天这个镜头,放出去败坏的是节目的口碑。以及他虽然贪吃恶劳,但却从不作假的朴实形象。
bug的太丧心病狂。
——其他问题都可以溜,但太过傻气的bug是真的不可以有。
本着为了节目的口碑,为了他自己的形象的心愿,他努力说服导演:“祝妹妹那是百分之百的演技,昆仑有多高,我就有多服气。但这葱叶真的不会可能让人流泪。”
祝小美望着他,笑了笑道:“你就当是睹葱思人好了。你有求而不得的人吗?”
一句话说的丁博宣差点造反。
深深觉得祝小美这时候跳出来劝解,是助了纣为了虐。
她是真听不懂他跟导演的对话?
他在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而导演在说流泪是个技术活,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她能不能别掺合?
还有,她有没有敌我意识,有没有职业规划?明知道这个节目就是在耍她,还要为节目添砖加瓦。而且还本着十二分的热情与认真与专业,在为节目添砖加瓦……
这女孩跟他永远不在一个调门上,能不开尊口吗。
祝小美似乎没看到丁博宣脸色不好看,真挚建议:“要不给你借点风油精。”
她是要表达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是在表达,她是个有爱心的人。她真的关心他的演技?又或者,她在表达,她是真的演技好,而他是真的演技糟糕?
——没见过这么烦的人。
丁博宣心里暴躁的小火苗蹭蹭直冒,将一把葱叶摇得卡卡响:“导演,您听听,这玩意儿都可以拿去打更了,撅巴撅巴都能升火了,真把我折腾哭了,就太假了。”
导演见他坚持,走过来,拿着葱扒拉了扒拉,是已经枯成干叶了。想通过挤压与切割让蒜素油挥发,根本就是不可能。
导演终于从哲理脑回归到了事业脑,反身到摄像机前回放了适才拍摄的画面。如果仔细看,是能分辨出他俩切的葱叶已经干枯了的。如果两个演员哭成狗,的确有作假之嫌。导演想了想:“铡刀下去的时候,远景,你俩流泪的场面,近景。”
观众知道切的是葱,只要看不到葱是枯的,流泪就是符合常识的。
导演要离开,丁博宣还是认为此事不妥,有点气馁,叫:“刘导,刘导……”。
导演听他好像还有话说,招手叫编剧,“他再多话,就给他添个剧情,让他羊口夺葱。”
祝小美噗地笑了一声。
丁博宣回头,那女孩笑得,春江水暖,江里要是有鸭子,得被她笑成熟鸭子!
丁博宣叹气:“你好叛逆。”
祝小美不笑了:“我不叛逆呀。”
丁博宣摊手:“不该笑的时候你都能笑得这么好看,你不叛逆谁叛逆啊。”
再次拍摄,祝小美泪流满面。
丁博宣因为闹过情绪,再加上祝小美的确演技强大,哭得太快,导致他的情绪被弹压,哭不出来。
又拍了第三次,祝小美眼泪顺畅,丁博宣一脸干涸。
导演没办法,就只取了祝小美流泪的画面。
丁博宣真心郁闷了。正好脚下一堆葱叶,丁博宣就把那东西当气包踢了。一脚出去,满场地葱叶乱飞。
他练过哭戏的。但要酝酿一段时间。真人秀是半自然状态的表演,拍摄节奏比电影快的多,情节又是临时加的,祝小美情绪调动快,他调动的慢,两人没有协调节奏,哭不出正常。
但看到祝小美的技术水平,他就不能对自己宽心。
祝小美看他一眼,也不说话,跟拍摄组走了。她去拍另一个情节。是由切葱流泪发展来的,她会去找其他演员借防风镜。她要在真人秀的节目里,强化她是个有心机的刻薄鬼的形象。
镜头跟着她拍,她会找到一位带人设的叫糕糕的艺人,跟她说借镜子的事。因为她记得她有一副防风镜,整体扣在眼睛上的,比普通眼镜隔绝空气。
糕糕会说,啊,不知掉到哪里了,我也一直在找。
祝小美就会在回来的路上嘟囔,世界就是这样的啊,谁的心爱之物都不会随便出借。该小气的时候一定不能大方,这没错啊。
这样添一个情节,就为台本接下来渡河游戏中,祝小美占着最好的过河工具,拒不出借给队友,理顺思路,找到理由。
同时再次彰显祝小美事儿精本精的特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