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19日，10:44，女神群岛——居住用岛
从物理角度来说，应该是身高与臂长都占优势的人举着雨伞，但从社会礼仪的角度来说，应该是男士举着雨伞，就在两个角度之间犹豫不决的灰木与欧阳千若，最终选择了两个人各自举着自己的雨伞，至少不怕有什么七嘴八舌的事情更进一步。
“很普通的小区嘛……怪不得9102能不费力地跑出去。”
灰木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环视一圈现在Another的居住区后简直无话可说。
小区实在是太普通了，安保设备齐全，也不过只是对普通人而言，换作Another这些措施立马就会变成摆设，就算灰木希望Another并不能完全被SALEF掌握，但这样的疏忽大意可真是让他这个完美主义者感到恼火。
“改造还没有完成呢。”欧阳千若替SALEF的执行力辩解道。
“改造？”灰木皱起了眉头，“哪里有施工的痕迹？我觉得叫十个七级或者八级的超能力者，就能在差不多六个小时里解决的事何必一直拖下去，我也没希望这么早就出现这种意外啊。”
欧阳千若也同样皱起了眉头：“你以为我是想学着你一样，要把他们监禁起来吗？”
“你要想那样做我愿意用全部力气来帮你，给予他们自由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言。”
欧阳千若伸出空着的那一只手，在灰木的额头上重重地弹上一下。
“他们都是人！他们也应该享有人的权利！他们需要被管理是因为在你的监禁下与社会脱节太久并且很有可能在心智上遭受了创伤，他们需要在肉体上与心理上接受治疗，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危险，知道了吗？”
“还是以前对特殊能力者的那一套啊，你不会真以为他们也是能力者其中一员吧？”
灰木轻咳一声，又笑了笑，将左手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欧阳千若默不作声，脑子里回想着的全都是五天前早晨审问时灰木交代的关于Another能力的事。
抑制超能力、食人进化、不稳定的强大身体能力，以及精神上时刻处于危险状况的自主支配能力，综合灰木所述的一切，Another的的确不属于“特殊能力者”定义中的任一类别，他们、甚至于包括站在他身边的灰木，在剔除针对超能力的特殊技能后更像是一种进化了的生物，拥有的力量都极其原始，在现今的地球上依旧随处可见的那种原始。
“本能行事下限越残忍的生物，就是在进化树上爬得更高的生物”这句话出自灰木之口，在加了两个前提的情况下听起来不无道理。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机，想起来还是和Another有关的，那是欧阳千若第一次发现Another细胞危险性的日子，然而灰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进食完的Another细胞，激动得不由自主说出了心里所想。
“生物本就是破坏平衡的存在，它们自诞生以来做的一切本来就只是为了利用万物、哪怕是同类、甚至是忤逆自然，只是为了活下去，这是铭刻于生命中永恒的执念，也正是因为这份执念，才使生物充满了不确定性。”
诸如此类的话不知道在那一天从灰木口中蹦出来了多少次，不过细细想来，欧阳千若其实也找不到什么话语来驳斥这些颇为极端的理论，这些年她见过悲伤的、痛苦的、愤怒的事，反而是论证灰木观点的居多。
“快走吧，看起来雨还要变得更大了，而且再聊这种事，以后有了孩子我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讲故事。对了，戒指记得收起来，我可不想被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看着欧阳千若渐渐陷入深思，灰木便适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要是他们来这是为了思考哲学，那还不如留在公寓或者庄园里，还有舒适的座椅与温暖的饮品可以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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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001他们家了？”灰木指着面前深褐色的金属门问道。
欧阳千若点点头，走到灰木身前，一旁的门铃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勿用、刺耳”，于是她就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来了……”
声音先到，门紧跟着打开，还没等开门的005说出第一句话，忽视了欧阳千若，第一眼看到灰木的她想着的便是立马关上门，然而她的动作可没有灰木快，力量也没有灰木大，只不过这一下较劲，把门面门背都弄出了两个深浅不一的手印，可把门给害惨了。
“我是跟着她来的。”灰木用眼神指了指欧阳千若，“这样的话你应该没有什么好怕的吧？”
005身体上克制住些许因恐惧而不停的发抖，克制不住言语中流露出惊慌：“你……想要干嘛……”
“我带着他来看望你们。”欧阳千若怕灰木语出不逊先一步解释道，“顺便让他给你们……”
不等欧阳千若说完，灰木就说道：“我来这里绝不为了道歉。”
“师旗！”
欧阳千若回过头来怒瞪灰木那张表情淡漠的脸，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自己把灰木的本名在外人面前喊了出来。
闻声而来的001也和005一样首先略过了欧阳千若注意到了后边的灰木，可他表现出来的只有警惕，比起005那失态的样子意外的好了不少。
“你来这里干什么？”
“由她决定，当然除了和你们道歉。”
“那你走吧，千若小姐留下来就足够了。”
“这也得是她决定才行。”
欧阳千若闭目仰头，心中的无奈化成一口气被她压入心中，随后她又睁开眼，因身高的问题而不得不微微俯视着001与005二人，经过十多分钟的单方面解释之后才让二人暂时放下成见，这时候灰木都已经仿佛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一般，用着这里的设备完了味道香醇的咖啡，欧阳千若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用超能力，这当然让她感到十分惊讶，不过现在应该不是对此有所表现的时候。
“不错的家，很温馨，大小对适应了7x5x3牢房的你们来说也合适，应该还大了点才对……真好啊，如果我能住在比着还小一半的公寓就好了。”
灰木不合时宜又莫名其妙的感慨让喝着咖啡的001与005差点呛着，而沉静的欧阳千若早就习惯了灰木的口中蹦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灰木对生活的感触与喜好很奇怪，不是她真正接触本人这么短时间就能够完全理解的，更何况001与005这样完全没有和他正常接触过的人。
“看起来你们过得还不错，没工作的你们开销这么大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千若这个保护你们的人吧？”
001斜眼瞪着他，态度没有丝毫软弱。
“千若小姐在替你还债，为此感到对不起的应该是你才对。”
“真是无知啊……我明明给了你们这个时代最棒的礼物，这可是世界上唯一一种能让人在成年后拥有超能力的方式，相比起你们付出的代价，人类社会的进化速度可比人类自己的进化速度要快得多，难不成在失去家人、朋友之后，你们这些正常人还希望失去跟上时代的机会吗？”
“你觉得那些重要吗？！我和蓉儿是活在现在的人！不像你只能活在你那些幻想之中！你体会过什么？亲人从我们身边永远离开，朋友逐渐散去，生活还变得越来越困难！只想要继续好好生活的我们结果还被你设的陷阱害得变成非人非鬼的玩意儿！”
灰木微笑着，双手十指交叉起来。
“那，就算没了我，刚从一所二流大学毕业的你，生活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没了我，当初的家人一定会复活吗？当初的朋友一定会回来吗？当初的生活一定能变好吗？”
“你口口声称想要的东西，朋友、家人、生活之类的，现在不都在你身边了吗？”
灰木脸上的微笑，在说出这种难以辩驳的歪理邪说时，总是显得那么像是恶魔的嘲讽。
“你恨的不是我，也不是你们经历的所谓痛苦，你恨的是你拥有的力量没有地方发挥。我还记得你第二十七次战斗测试时的样子，和你们正常幻想的快乐也没有区别，换句话说，如果是千若对你们做了这些实验，在事后直接让你们加入SALEF开始执行任务，你们对变为Another还会是这种态度吗？”
“听好了，在放下了道德这个真正的唯一约束后，与杀戮连锁的快感实在太多了，支配的欲望、压抑的情绪发泄、因竞争者减少而巩固的未来……只要你的灵魂里还流淌着人类的进化史，你就是杀戮爱好者的一份子，你享受了三年合法的杀人，最后能够逃避罪责的原因照样是进化史上使用暴力最普遍的理由——自卫，你压根就不是什么善良普通正义的三好人民，你根本见不到你自己放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我见过，我明白你和你自己的幻想天差地别……”
“还有你……”
灰木歪着头看向了005。
“讲真，你和他真的很般配，一边是无知的狂躁与自信，一边无谓的恐惧与懦弱，你们两个简直是完美匹配！”
“前128名实验体，是经过官方的小规模招聘来参加实验的，你的编号是001，她的编号是005；你是作为一个生刚毕业的大学生寻求稳定的工作与生活，她是为了偿还贪赃枉法的父亲欠下的巨额罚款。你们俩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使其重新回到正轨上，难道参与实验成功且彻底毁了你们的生活吗？你们只不过是像我一样的人，只不过没有我那般天才而已……”
“你们畏惧的不是力量，你们畏惧的是获得力量的形式。你们想要的不是正常生活，你们想要的是大展拳脚。哪怕是傻子都不会去拒绝力量，大不了不用就是了，何必选择不拥有呢？你们只是害怕获得力量的形式让你们和群体之间产生隔阂，所以你们自己选择参与了‘人体实验’，只是希望在被抛弃之后重新被人需要……人类心理的未完全进化完全不适合用在特殊能力者上，因为我们在也不是何时何地都必须选择加入群体才能够存活的人了。”
“‘精神需求’，这是我们最后的需求，你们只是想摆脱被动的状况从而利用自己的能力而已，现在你们有了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SALEF，别以为我不知道按你们俩的习性没有和千若说过想要帮助其他Another，但这就表明了你们本来就不打算和这件事再也不扯上关系，有本事你们从今往后不要再使用这份力量，那我保证最多半年时间我能让你们变回人类，看看即便是那样你们又能被社会接受到何种地步。”
说完，灰木恢复了那和煦虚伪的笑容，侧过头去，看着欧阳千若平静的面容笑问道：“呼……终于把这些早该说的话对着他们说完了，不过我高兴了的话，看起来你就该生气了吧？”
欧阳千若对灰木的提问一言不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面对着的001与005二人深鞠躬，什么都没说走过沙发便转身离开。灰木当然立马跟上去，反正他来这里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期待已久的001与005错愕迷茫的表情也见到了，要是在这时候说走他自然是没有意见。
回到车上以后，欧阳千若手扶着方向盘，伴随着眼神之中的踌躇缓缓喘出一口浊气。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间避开，灰木是在车外当她做完一套动作之后才进到车里。
“回家吧，回女神岛那边，今天我挺高兴的。”
“嗯……”
欧阳千若低声回应道，用纤细的手指在触摸屏上点了几下，车自己动了起来，而她则深深缩进了柔软的座椅中，就像一只受了打击的小狗一样。时隔五天，再听到这样的理念从灰木口中出现，她心里还是一样的压抑，丝毫没有因为早已经历过而变得有所准备。
才十多分钟，欧阳千若就又一次听到了灰木的“荒诞”理论，让她在001与005这样的受害者面前无所适从，“作为秩序守护者却包庇着确定的犯罪者”这件事在她的心理再一次给了重重一击，虽说这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她也绝对是最不想听到这种话的人，她不想听到这种话从灰木口中说出来。
不是因为内容过分，而是因为不知如何质疑。
灰木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欧阳千若，没有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摩挲着她因蜷缩而弯下的背。
刚才他的那些话，曾经想要在审问的时候对着欧阳千若亲口说出，只不过当时没有话口，也就拖到了今天。如果可以，他其实也不愿意来见这些在他眼里相当失败的“实验品”，欧阳千若的Nymph System、给言生的致歉礼、还有一系列关于计划的铺垫，他有的是事可以做，和一堆逃避力量的“陌生‘人’”见面在这里面连末尾都排不上。
他要给欧阳千若的心打预防针，然后一步一步引导她成为这计划中她该有的样子，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事件，运气不好的话，他只能亲自动手去创造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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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去言生那了，如果有事的话就去那找我，晚上的话我再回来可以吗？”
又一次，欧阳千若被灰木一个人留在了女神岛上，和昨天不一样的是，这次是欧阳千若自己提出要静一静的。
女神岛的庄园地下有着一所庞大的实验室，这里同时也是人工智能『造』的核心设备——中央处理器与数据中心的所在地，说起『造』，除了7月14日凌晨有过简短的篇幅介绍以外完全没有在这几天的故事当中出现过，不过今天，欧阳千若需要『造』来帮她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造，能根据我的日记内容推理一下你的爸爸想要做什么吗？』
『妈妈……造的协议不允许造针对某人进行活动……所以……』
『协议代码‘The last judgement’，拜托了，只有这次是例外，这关系到未来。』
『代码确认完毕，造明白了，会尽全力去帮妈妈的，可是造这里没有关于爸爸足够的战斗数据支持推理。』
『他的Brain Link没有收集任何信息吗？』
『爸爸越过协议关闭了所有被动信息获取渠道，抱歉……造没办法阻止爸爸……』
『没关系，那你能有什么建议能让我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和他打一次吗？』
『造建议您在爸爸的招聘测试中对爸爸提议，从目前数据显示爸爸有75%以上的可能性接受挑战，但这同样会使爸爸不得不在世人面前使用力量，请注意您的措辞，不然可能会使爸爸又一次陷入抑郁当中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从用户界面退出了的欧阳千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又忍不住的叹气，最近发生的事让她感觉胸口有些重、心头有些痛，迎来了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之后却是接连的惨剧，哪怕是有着她一半的正义感与良知，都会为这一连串的事而变得压抑。
“和他认认真真的打一场吗……”
“Another的能力和对我透彻的了解……还有那个‘Divine Trigger’……信息差距太大了……”
欧阳千若缓缓睁开慧眼，眼神虽然比起回来的路上要炯炯有神得多，但若是用心去看，还是能发现眼底的那一份犹豫不安。
“不过，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赢了就行了，对吧……”
“赢了的话，就能够保护好他了……”
“输了的话，就只能去唤醒他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