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谦放下小花从厨房拎出了把刀,上王村的人都死了,如不能为他们报仇,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只可惜那层电光内外皆阻,易谦冲上去便被弹开了,躺在地上半天才勉强坐起。隔着一层电光,易谦望着“山子”那双眼睛咆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山子身体里滚出来啊!出来杀我啊!”
“山子”对易谦的愤怒视若无睹,继续往那层电光上撞着。一次,一次,又一次……不知是身体被电光所伤,还是承受不了体内突然多出来的那股力量。忽然之间“山子”的身体整个爆开了,星星点点散落于地。
本还像是只愤怒公牛的易谦见到这一幕,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瘫倒在地。山子就这么在他眼前死了?那股邪异的力量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易谦回首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花,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上王村。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要活着。”易谦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撞上了那层电光,结果再次被电倒在地。这时的易谦像是傻了不住呢喃着“小花,大虎,老村长……”以及上王村所有人的名字。
不知过了几天,几个时辰亦或只是过了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应先生终于回来了,他手指一点破开麒麟书院的阵法,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死尸一般的易谦。“徒儿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抬首见到师尊,易谦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师父,大虎,小花他们死了,救救他们。他们是被妖怪杀死的,救救他们。”
“别说了,师父知道了,师父知道了。”应先生伸手去拉易谦,却发现自己徒儿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怎么也站不起来。可应先生却不忍去责怪,看着易谦的样子他不由想到了自己,在那场大变故后,他又何尝比自己徒儿表现的更有出息。
“师父知道了什么?你救救他们。”易谦扯着自己师父的衣角恳求道。
“你给我起来,瘫在地上像什么样子?难道你不想为上王村的人报仇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吃上王村的百家饭长大的吗?”应先生他非常了解能让人从悲伤、绝望中站起来的唯有仇恨。他也非常清楚生活在仇恨中的人是痛苦的,仇恨就像一条可怖的毒蛇不断啃噬着人心。将人心吃完还不算,它还要将新生的人心便成毒蛇。可现在的情况应先生没得选,因为很快他就要……
易谦站了起来,低着头,紧握着双拳道:“师父,是什么东西杀死了上王村的人。”
应先生没有明说,而是道:“你知道上王村没有一户姓王可为何叫上王村吗?”
“不知道。”易谦忽然感觉很烦躁,他根本不想听师父说这些。他只想杀死在山子体内的东西。现在大虎,小花的亡魂还没走远,正是以那东西的性命去祭奠的好时候。
“因为上王村的王根本就不是姓氏中的王啊!它是死亡的亡,亡者的亡。有上亡村便有下亡村,而下亡村就在你的脚下。上亡村是百户人家,下亡村是……”
“冤魂厉鬼吗?”刹那间易谦有些茫然无力,人怎么去找鬼魂来复仇。
“当然不是,如果是鬼倒好办了。那是一种……”说到这应先生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交到了易谦手里,“细说不清,这里面记载了上亡村的起源。日后你如走上这条……”应先生见易谦要打开书,连忙按住了他的手,“现在别打开,师父有话要和你说。”
“师父您说。”易谦将书贴身收好,无意间触摸到了自己胸口。只觉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像是要蹦出来似的,那种浓浓的不安感是易谦从未遇到过的。
“你不会怪师父吧!不会怪师父太自私吧!”忽然间应先生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师父,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怪你呢?”易谦懵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这么说。
应先生从怀中取出一块两面光洁无工,白中泛黄的玉佩,道:“这是我们宗派的至宝,你一定要收好,万万不可遗失,万万不可示人哪怕那个人是你妻儿也不行,他只能给你未来的徒弟看到。你记住了吗?”
“徒儿谨记。”易谦接过玉佩突然之间见师父,一头灰白长发极速变白而后随风飘落,原本挺拔的身子也迅速佝偻下去,脸上盖着一层临死之人才有的灰黑之气……这哪还是一个六、七十岁的健壮老人,分明是一个活了百余年只剩一口气的老人。不,不是百余年,老村长活了九十多岁那种老态也不及其十分之一。
“师父,你怎么了。”易谦原本剧跳的心脏于这瞬间停了。
“师父很老是不是。”应先生笑了。这时易谦才注意到师父的牙齿于刚刚那一瞬间迅速脱落光了。“师父,你到底是怎么了。”易谦看遍医书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应先生笑着解开衣襟将胸膛露了出来,易谦只见在师父胸膛左侧原本是心脏的地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里空空如也。
“师父,这……?”
应先生穿好衣裳,努力的挺直腰背道:“师父早就没了心脏,是个本该死去多时的人。能撑到今天全是因为玉佩里蕴含着一道灵脉。这道灵脉唤作太碧于八十一道灵脉中排名第六十二,是早些年师父的一位挚友所赠。”
“师父,你怎么能这样。”易谦赶忙将玉佩往师父怀里塞。
应先生推开了易谦,尽管垂死可应先生的力量还是易谦所无法抵挡的。“原谅师父的自私,师父本早该解决下亡村的。可师父放不下,忍受不了世代传承的绝学到我这便断了。收你为徒后,为师是舍不得。舍不得抛下你,总想着多教你一些,多教你一些。想看你长大成人,想看你娶妻生子,想看你收徒传承我派绝学。是为师的自私耽误了你重塑经脉的时间,是为师的自私害了整个上亡村。”
易谦拼命的往师父身前冲,可师父身前就像是有一层无形气罩让他无法前进一步。他跪在地上恳求道:“师父你别这样说,你快把玉佩拿回去,我不会抱怨修炼艰难了,我不会抱怨打通经脉遥遥无期了。师父我求你了,把玉佩拿回去啊!”
应先生大笑道:“师父用不着这块玉佩了,它快要出来了,师父要去完成自己的承诺了。”
这一刻应先生明明是位衰老到令人恐惧的老人。可在易谦眼里却仿佛是一位手持三尺青锋,剑眉星目,白衣飘飘的少年郎。风吹拂而过,一阵粉末与白衣少年的衣角一起扬起。
“怎么样,为师年轻时比你英俊多了吧!”白衣青年笑道。
“是,徒儿怎么比得上师父英俊。”易谦也笑了。如今师父肉身以化作一堆尘土,只留阴魂显现于人间。易谦从书中得知没了肉身,再强大的阴魂亦如无源之水终是会干涸的。难道不笑,哭丧着脸去陪师父最后一程吗?“师父,我陪你去对付那个什么鬼东西。”
“胡说八道,以现今师父的实力还能勉强镇它八百年。多了你,师父不是白死了。离开上王村,去天下闯荡吧!记住,我们不是喜欢隐居深山的道士,也不是满口假大空的和尚。我们是读书人,滚滚红尘才是我们的修身之所。告诉徒儿你一个秘密,红颜白骨那是瞎扯。温香暖玉才是世间至美。可惜啊!那天你醉死过去了。早知道只有六年,为师该教你门双修功法的,免得那些蛇蝎美人把你给吃了。”
易谦大笑道:“可惜啊!师父你那些圣人书都白读了。”
“怎么白读了,难道说功成名就都是我们男人的,祸乱苍生都是她们女人吗?红颜非白骨亦非祸水。男女情爱亦碍不着天下苍生。乱花迷人眼,可别被迷了心……”
“好了,不听你讲这些歪理了。”易谦扭过头去紧咬着双唇便准备离开了。总不能让师父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哭丧着脸的吧!
“带上你的龟,找到赠你龟的人。炼化灵脉要慢慢来,切莫操之过急。另外,你脑海中的功法依各人根骨而生,等你修为到了自会现出下一篇来。还有记住,这部功法共有三部。如有可能……算了,算了不说了。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下落,你小子能有这么好的命。还有那块玉佩,等你自身有了真气,一定要将真气输入其中。那是为师留给你的惊喜,记住了吗?”
易谦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最后回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哭音:“徒儿记住了,真是人老话多。”
“记住了就好,日后自己一个人要万事小心。但也要记住,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还有以后对喜欢的姑娘要留个心眼别被骗了。唉,这是白说。爱上人家的时候哪还记得提防。对了,我床头的那几本书你带上。是我写的丹方和一些你日后修炼会遇上的难题……”这一刻应先生真的化成了位唠叨的老人,一直唠叨至易谦离开上王村。
“知道吗?初时我只是遵守自己的诺言,可后来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儿子。可我不能像天下普通父母那样,只让你平平安安过着平凡的一生。徒儿,为师对不起你。”这最后一句的唠叨声音很小,小到易谦根本无法听到,在唠叨完了这一句后。应先生望了一眼寂静的上王村,这些人是因他而死,他要为这些人命负责。
易谦走后没多久,大约一柱香多一些的时间。大地震动了起来,随着大地震上王村附近的大山开始塌陷将上王村彻底掩埋了。期间易谦没有回头一次,他生怕一回头就忍不住冲回去,让师父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