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和娄梅摆摊的地方就在学校东边的小型游乐场旁边。尤其到了暑假，大人和孩子都会在这里狂欢到九点。
刘初岚把家里的事情忙完之后也会带着兄弟、妹妹出来荡秋千跳兔子舞。姥姥和娄梅也不再收摊，她们一边看孩子一边给玩饿了的大人小孩做宵夜。
隔壁烧烤摊的烟偶尔会混着孜然味飘过来，馋哭一大堆小孩，最后还是无法自制的孩子爸爸掏出了钱包。
娄梅也偶尔会给孩子买几串，因为是她们家孩子有多，没法像别人家一样一次买十串，只能买个一两串尝尝鲜。可就这一串羊肉，也足够他们美好几天的了。
八点半开始，广场上人就见少了。孩子们被强行拉着回家睡觉，大爷大妈依然不知疲倦的跳着广场舞。
姥姥把还想荡一次秋千的刘初海拖回来，说：“明天再来，你弟弟妹妹都困了。”
海回头看向窝在大哥怀里困得不听点头的苏芊才不情不愿的往回走。但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哥，安呢？”
“在那。”张绍辉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也许是在看蚂蚁，也许是在看灌木叶子上的纹理，也许只是单纯的发呆，他就这么蹲了起码有一个多小时了，不知道他的他的腿有没有麻掉。
苏芊搓搓眼从大哥怀里跳出来，跑去拉安的手说：“三哥我们该回家啦。”
安抬起头，眼里没什么情绪。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稳了一会，拉住苏芊的手。
那边，姥姥和娄梅已经收摊了。岚和张绍辉把地上的垃圾稍微打扫了一下就准备回家。
苏芊拉着三哥走回去就看到一个女人朝娄梅走过去说：“那个男孩原来是你们家的啊？”
“你是……”娄梅警惕地看向来人。自从苏芊和海又被人贩子抓走的先例，岚总是警惕每一个出现在身边的陌生人。
女人敏锐的察觉到这家人发出的敌意，她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掏出一张名片：“我没有恶意。我是咱们人民医院儿童康复疗养中心的医师，叫做狄雪曼。我觉得您家这孩子……可能有点问题。”
姥姥听觉非常敏锐，她扔下锅盖跑过来就怼：“你什么意思？你家孩子才有问题！凭什么平白无故咒我孙子！”
“不不不，您听我解释。”狄雪曼连连道歉，她看了看聚在一起的五个孩子，说道，“要不，我们单独说说？”
姥姥牵着安的手沉默着，娄梅刚要点头说“也行”，岚就插了句嘴：“阿姨，你就在这说吧。我也想知道我弟弟有什么毛病。”
这话说的是很没有水平的，哪有哥哥说弟弟有毛病的。可是一向护犊子的姥姥并没有纠正大孙子的说法，反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岚比谁都明白姥姥在想什么。他们全家人都知道安一定是有点问题的，正是因为如此姥姥才更加讳莫如深，疯了的想要向别人证明自己家孩子是正常的……可是掩耳盗铃不可取，岚早就想找个机会查查三弟是个什么毛病。
如果是单纯性格的问题那也没有办法，可如果是病理状态那就是能够治疗的，安就有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要知道人是社会性动物，不与人沟通是无法存活的，他们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
狄雪曼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宣传册。她刚一拿出来，岚就看到了封面上瞩目的三个大字：“自闭症？”
姥姥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递给了娄梅：“我年纪大了，看不懂这个。”
娄梅矮下身跟孩子们一起看，上面全是基础的科普知识。娄梅看了几页抬起头：“你是说，这孩子有自闭症？”
“不够典型。但我觉得有必要检查一下。”
娄梅担忧的皱起眉：“上面说早发现早治疗，这孩子已经八岁了。”
狄雪曼：“目测程度的话，现在开始治疗还不晚。”
岚深以为然：“总比一直没有发现的好。”紧接着他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么检查需要多少钱呢？”
“检查是免费的，后续治疗我们有医保补贴，这一块不用担心。”
“哦……”
岚还想说什么就被姥姥拉走。就留下一句话：
“我们回去商量商量。”
狄雪曼只能看着他们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
凌晨三点，姥姥轻轻地拿开搂在小孙子小孙女身上的胳膊，轻手轻脚的下床。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看看昨晚煮上的茶叶蛋怎么样了，还要把白天要卖的粥熬上。
一进厨房就看到了正在桌前洗菜摘菜的娄梅。
“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再多睡会了？”
娄梅把洗干净的生菜和小葱放案板上，说道：“我一直在想安的事。晚上我也上网查了，还真挺像的。要不找个机会检查看看吧。”
姥姥搅着锅里的茶叶蛋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知道孩子有毛病。岚岚从书上也看到过，他跟我讲过，是脑子的问题，天生的，特别难治，还费钱。你说咱也不富裕，你说要是治不好这不打水漂了吗？”
“那能不治了？”娄梅的音调瞬间上调了八度，又迅速降下来，“你是他姥姥，你能看着他一辈子这个样子？”
“又不是没法活。他有兄弟有妹妹，还有我，怎么也不会看着他饿死。”
“那他就不结婚了？人不能没有家庭呀！”
“这个……他还小。”
“小孩子长大可快了，用不了多久就成年了。到时候再想辙就晚了！”
姥姥紧盯着冒着泡的大锅。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开始淘米。
她深深地爱着他的孙子孙女。她半生孤苦，经历过战乱和饥荒，丧偶和亡女。她带着孩子们从大山里爬出来，流浪在街头，最后终于有了归宿，她比所有人都珍惜这一切……
可是她不是只有一个孙子啊。五个孩子要读书、要吃饭、要交水电费，哪有那么多钱扔去医院。她不能因为一个小孙子而让更多的孩子饿肚子，尤其是娄梅的孩子。
娄梅手一抬，说道：“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这件事听我的，明天我就带孩子检查去。”
刘初岚靠在厨房门外，嘴角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