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来，顾林业就渐渐忙起来了，不仅是他自己要着急着春季耕种，就连听到卢平山上已经干得热火朝天，他也闲不下来了。这之前，他和于秀英专门抽出两天时间来储存柴火，就是为这段时间的繁忙作准备的。虽然这段时间就自己家的土地上，还不是特别忙，但邻里之间，隔三差五的总有人上门来请帮忙，除去这样的耽搁，再加上春天的雨水季，时间就显得紧迫了。
这时候，盼盼也时常跟着爷爷奶奶到地里去，一来他喜欢到外面去玩耍，二来留在家里老祖母又要照看他，还要做一些家务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自从上次硬把他留在家里，他就趁老祖母不注意，把院坝晒得干菜打翻了，完事之后他着急捡起来，又参了些泥巴石头在里面。奶奶回来见到这样的事，气不打一处来，辛辛苦苦做的盐菜，就这样被他糟蹋了。可那些时候，地里也不敢带他去，去了地里总是喜欢在刚种下地块踩，惹得奶奶经常吼他。他的胆子似乎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听话了，这都要从前段时间和林家的二小子在一起玩了几天才变成这样的。
那些天，林家的二小子因为一场感冒，给学校请了长假，在家里养了快半个月才见好。也是属于不听话，老是喜欢在外面到处玩，家里的老人也管不了他，吃着药就这样耗着。等他的病好了，他也不敢去上学了，也不想学习了，就在家里整天找盼盼玩。
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是能玩到一起去，盼盼毕竟小些，又比较听话，他就带着他漫山遍野地跑。干什么呢？到处去寻野菜！那时候正是三月初，山间的那些野菜初生，既鲜嫩又粗壮，也是农家很适合的素餐野味。
某一天，盼盼跟着他跑到中午才回来，一人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到了圪石梁顾家的时候，他们才歇下来细细查看分捡，还硬要求当即用称称一下，比较一下他们今天的收获。老祖母给他们热了饭菜吃了后，林家小子回去了，盼盼就拉着祖母去帮他收拾这些东西。
“祖母，我今天找了好多节儿根，我们晚上就吃这个。”
“我先看一下，你找了多少，这个节儿根只能凉拌，拌熟后要缩水，少了可不行。”
“林哥哥就是这样说的，他说要多采些才有用，我就只找那一样。他带我去的地方有好大一片，我就在那里采了很久。”
“嗯，不错，这点拌熟后，还能做一顿菜了。只是你摘得太潦草，什么树叶草根都在里面了，这得分拣出来。”
“嗯，我就是打算带回来才分拣的。我看着他满山跑，我就着急了。”
“他是满山跑，可是他采的东西好，叫“荃菜”，能吃还能卖钱。”
“哦，我没他跑得快，我找不到地方。”
“你又没去找过，肯定不知道地方。你也不需到处跑，摔着了就痛。”
“他说明天才带我去个更好的地方找，我也可以找荃菜。”
······
老祖母细心地把盼盼找回来的野菜挑选出来，有一把厥苔，剩下的就是节儿根的嫩叶。老祖母把节儿根洗净后，又进屋给厥苔焯了焯水，晒在院坝外的石板上。盼盼蹦蹦跳跳地围着祖母转，又隔会儿都要去看他采的厥苔，学着祖母的样子给它们翻一翻。
第二天，林家那小子真的早早就来找他了，到顾家的时候，盼盼还在吃早饭。
“你现在不去上学了吗？就在家里野！”
“我病还没好，有时候还有点头痛，老师说等我全好了再去，别又感冒了。”
“你病还没好？一天漫山遍野地跑！”
“有时候我就头痛，肚子也痛！”
“狡辩！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没出息！”
“我爸说了，我以后就在我们家的瓦厂里干活就行了，有钱挣！”
顾林业沉默了。是啊！就现在他们家的瓦厂，根本就不缺钱，他只要想上学，哪里的学校他都上得起，他就不能这样跟后辈说话，他现在可能记事了呢！古语都说：宁笑老儿无功业，莫耻少年没出息！
吃过早饭后，盼盼又跟着他一起去了，走之前，顾家人再三嘱咐他们要注意些，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坡陡的地方也不要去等等。他们都答应得很爽快，一边走还在一边重复他们的话。
这一次，盼盼也知道要去寻找荃菜或是厥苔，因为祖母说了，只有这个才可以晒干做干菜，他找的节儿根只能当时就吃掉，如果他今天还找节儿根回去的话，祖母就倒进圈里喂猪。
可是，到了地方，林家的大哥哥走在前面，好的都让他采了，自己一点都采不到。跟着大哥哥一会儿，他才转身来说：“你总跟在我后面怎么能找到？你走那边，我走这边，我们到那个山梁上去汇合。”
“哦。你到了上面要等等我。”盼盼说着，才顺着他指的路线寻去。
从这边上去，盼盼终于在一丛干茅草下寻到了一根荃菜。“大哥哥，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几颗！”盼盼兴奋地大声说。
“找到了就找到了嘛！干嘛那么大声，我还以为找了个啥好东西呢！”
他不知道，盼盼第一次找到荃菜，一根根嫩嫩的，上面毛茸茸的，像个数字“9”一样，特别可爱。虽然昨天他也见到过，但是他自己采到的，他就特别开心。于是，他更加兴奋地在从草间仔细搜寻。
到了山梁上时，大哥哥早就坐在那里等他了，但是，他的手被刺藤扎伤了，好痛好痛，他一边忍着泪水一边往上走的，衣服上也被刺藤抓出印记来，鞋子更是被露水打湿了。辛辛苦苦采了一些荃菜，搞得他浑身不舒服，回去的路上就跟大哥哥抱怨。
“大哥哥，我的鞋子湿透了，回去怎么办啊？”
“没事，回去晒着，一会儿就干了。你今天找了多少？我看一下！”林家小子把盼盼的小包掂了掂。“还不错嘛，我说的吧，跟着我一起，总是有收获的！”
“嗯，明天我还来这里，以后我们一起找吧！”
“这个也不是天天在一个地方找的，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去其他地方。隔上三五天再来，荃菜还能长出来。”
“哦”
······
就这样，盼盼每天吃过早饭后就跟着林家小子一起去山间，有时候喊他回家吃中午饭，他们都没有应答，大概是跑了很远。有时候下午回来，累得瘫坐在家里，等祖母热好饭菜，端在他面前给他吃，他的脸颊上也流出两条汗迹。顾林业和于秀英整体忙着地里的活，也没有干预他的活动，只见他每天出去后，回来都有收获，也对他的做法有些满意。晚上的时候，还能听他讲一些在那些荒地林间遇到的事情，觉出他们的趣味。
也就是自此之后，盼盼的性子似乎都野了。首先是他的路子宽了，这方圆几座山他都知道了，具体地名他叫不上来，但那些地方他都去过，还有一个大哥哥带着他识路，他就熟悉了。还有，他变得喜欢指使人了，像个小大人一样下命令，回来的时候不是叫祖母赶快给他热饭菜，就是叫祖母给他们到水喝，慢了些他们就到水缸里直接喝冷水···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盼盼都快四岁了，个子也长了些，性子上也越来越像其他孩子一样，有股子山里人的野性。顾林业很是感慨，这几年的变化真的很大，他和长顺的关系疏远了，但这个小孙子却成了他们最大的精神支柱，那些分合离散都像这一年四季一样轮替，不尽重复，不回还。
